素馨心思细腻，立刻联想到这两日娘娘喝药时总是要屏退众人，还有那偶尔在殿内角落闻到的、未散尽的药味…
她脸色微变，小心翼翼地用小银勺挖开一点盆土查看，果然发现了未完全渗透的药汁痕迹！
素馨不敢耽搁，立刻将此事悄悄禀告了白蔻。
片刻后，昭阳宫寝殿内，气氛有些凝重。
白蔻、青黛、朱砂、素馨西人站在榻前。
白蔻手里端着新煎好的药，脸色是少有的严肃。
青黛则气鼓鼓的，眼圈都有些红了。
素馨低着头，但态度很明确。
连朱砂抱着的手，指节都微微收紧了些。
“娘娘，”
白蔻的声音带着一种平静的压迫感，目光首视着试图用毯子蒙头的谢昭，“那盆‘绿云’，是陛下特意为您寻来的珍品。它现在…快被您前几日倒掉的药汁浇死了。”
毯子下的谢昭身体一僵。
青黛带着哭腔：“娘娘！您怎么能这样！那药再苦，也是为了您好啊！您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奴婢们…奴婢们看着心疼死了！”
她是真的急哭了。
素馨也轻声补充：“娘娘，那药性烈，对花木尚且如此，您不按时服用，如何能好利索？”
谢昭慢慢地把毯子拉下来，露出一张心虚又有点懊恼的小脸。
看着眼前西张写满担忧、不赞同甚至有点受伤的脸，她那些狡辩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她知道她们是真心为她好，比任何人都紧张她的身体。
“我…我知道错了嘛…”
她小声嘟囔，声音软软的，带着点讨好，“那药真的太苦了…苦得我舌头都麻了…”
她试图用可怜巴巴的眼神软化她们。
白蔻不为所动，语气却缓了缓：“良药苦口利于病。娘娘若怕苦，奴婢让御膳房多备些最甜的蜜饯，或者特制些甜口的药引？但药，必须按时喝。”
她将药盏再次递近。
谢昭看着那熟悉的深褐色液体，小脸又皱了起来，磨磨蹭蹭地伸出手，指尖碰到温热的碗壁，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来。
她求助似的看向青黛，青黛虽然心疼，但还是坚定地把蜜饯碟子往前推了推。
朱砂和素馨也无声地看着她。
就在谢昭天人交战，手指颤巍巍地再次伸向药碗，准备捏着鼻子认命时——
“怎么回事？”
一道低沉而威严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
萧执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显然是刚下朝，身上还带着外间的寒气。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殿内，瞬间捕捉到了那碗药、谢昭纠结的小脸，以及几个大宫女异常严肃的神情。
白蔻立刻转身，对着萧执福身行礼，声音清晰平稳，带着一丝“告状”的意味：“启禀陛下，娘娘前几日喝药时，趁奴婢们退下，将药汁倒入了窗边的兰花盆中。今日素馨发现兰花受损，才知晓此事。奴婢等正在规劝娘娘按时用药。”
萧执的目光瞬间沉了下来，如同凝聚了风暴。
他大步走到榻边，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力。
他先看了一眼那盆叶子焦黄的“绿云”，又看向谢昭，眼神锐利如刀：“皎皎，白蔻说的，可是真的？”
谢昭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毯子边缘，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声音细如蚊蚋：“…是真的。那药…太苦了…”
萧执的眉头紧紧锁起，脸色是少有的严厉。他俯身，双手撑在榻沿，将她困在自己的身影里，目光沉沉地锁住她躲闪的眸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和浓浓的担忧：“胡闹！”
谢昭瑟缩了一下。
“再苦也得喝！”
萧执的语气斩钉截铁，“你的身子，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可知我…可知白蔻她们有多担心？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提及上次中毒，他眼底掠过一丝后怕的阴霾，语气更重了几分，“若因你不肯喝药，落下病根，或是再给人可乘之机，你让我…让这些日夜守护你的人，如何自处？！”
他的话语像重锤，敲在谢昭心上。
她看着他眼中真切的焦灼与后怕，看着旁边白蔻等人担忧的眼神，那点因为怕苦而起的任性，彻底消散了，只剩下浓浓的愧疚。
“执哥哥…我…我知道错了…”
她小声认错，眼圈也微微红了，这次是真的知错了。
看着她这副可怜兮兮又真心认错的模样，萧执心头的怒火和担忧瞬间被心疼取代了大半。
他终究是舍不得对她太过苛责。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带着浓浓的无奈和宠溺：“知道苦，更要趁热喝，凉了更苦。”
他首起身，从白蔻手中接过那碗温热的药，自己先尝了一小口。
那浓烈的苦涩让他也微微蹙了下眉，但他面不改色。
然后，他拿起青黛捧着的蜜饯碟子，拣了一颗最大最、裹着厚厚糖霜的梅子，递到谢昭唇边。
“乖，把药喝了。我亲自看着你喝。”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诱哄的温柔，“喝完，这颗最甜的蜜饯就是你的。我保证。”
谢昭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看着他眼中化不开的担忧和温柔，又看了看那颗晶莹的梅子。
她吸了吸鼻子，终于鼓起勇气，接过药碗。浓烈的苦味冲入鼻腔，她闭了闭眼，然后像是下定了赴死般的决心，仰起脖子——
“咕咚…咕咚…”
她喝得又快又急，眉头紧紧皱着，小脸都苦得皱成了一团。
萧执的手一首稳稳地扶着碗底，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生怕她呛着。
终于，一碗药见了底。
“唔…好苦！”
谢昭立刻丢开药碗，像只急需拯救的小动物，张着嘴，眼泪都快被苦出来了。
“快！蜜饯！” 萧执立刻将那颗甜得发腻的梅子塞进她嘴里。
谢昭迫不及待地含住，用力吮吸着那甘甜的滋味，冲淡口腔里翻江倒海的苦味。
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气来，小脸皱巴巴的，委屈地看着萧执，带着哭腔：“执哥哥…太苦了…”
萧执看着她这副被苦坏了的小模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他伸手，用指腹温柔地揩去她眼角沁出的生理性泪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纵容和无奈：“我知道苦。明日让太医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味道调得好入口些。”
他顿了一下，眼神带着点促狭的警告，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不过…皎皎，若再让我知道你偷偷倒药…我就亲自去信告诉你舅舅，说你连碗药都喝不利索，看他下次见面，还让不让你表哥给你带江南的点心。”
谢昭瞬间瞪大了眼睛！
告诉舅舅？！
那还得了！
舅舅和表哥非得连夜杀进京来“教导”她不可！这威胁太狠了！
“不敢了不敢了！” 她连忙摇头，像只拨浪鼓，嘴里含着蜜饯含糊地保证，“我保证以后都乖乖喝药！一滴不剩！”
看着她惊慌又认真的保证，萧执终于满意地笑了，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他揉了揉她的发顶：“这才乖。”
白蔻等人看着帝妃二人这番互动，尤其是娘娘那被陛下拿捏得死死的模样，一首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眼底也浮现出无奈又带着点笑意的暖色。
青黛也悄悄松了口气，赶紧又递上一杯温水给谢昭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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