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暖阁。
萧执正心烦意乱地批阅着奏折。
秦安宫那边眼线传回的消息，如同火上浇油，让他本就烦躁的心情更加恶劣。
他知道皎皎今日必定受气，他甚至能想象出淑妃那些人会如何落井下石！
他坐立不安，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再次命高无庸挑了一件稀罕玩意送去，试图用这种方式传递一丝丝他的挂念和歉意。
当高无庸脸色煞白、魂不守舍、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进暖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那原封不动的锦盒高高举过头顶，用带着哭腔和极度恐惧的声音，结结巴巴、一字不漏地复述了谢昭那番“拿回去！”“无福消受！”“不必再送！”的惊人之语时——
萧执手中的朱笔，“啪嗒”一声，掉在了摊开的奏折上，鲜红的朱砂瞬间污了字迹。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高无庸颤抖着描述谢昭那冰冷决绝的眼神、那不顾一切的姿态、以及最后那带着浓重疲惫和疏离的“本宫乏了”时，萧执心头的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那盆冰水，是心疼，是恐慌，更是醍醐灌顶般的剧痛和懊悔！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翻了身后的椅子！
他死死盯着那个被退回的锦盒，仿佛看到了阿妩那颗被他伤得千疮百孔、终于忍无可忍、彻底爆发的心！
她不是不懂规矩！
她不是不知道后果！
她是在用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向他控诉！
向他宣泄那积压己久的委屈、愤怒和绝望！
她是在告诉他：那些冰冷的珠宝，填补不了她心上的洞！
更无法抵消她在秦安宫独自承受的羞辱和痛苦！
“无福消受”… “不必再送”…
这几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这几天自以为是的“弥补”和“保护”，是多么的愚蠢和自以为是！
他以为用物质和暂时的疏离能平息前朝的非议，能保护她免受更猛烈的攻击，却完全忽略了她作为一个有血有肉、深爱着他、也曾被他捧在手心宠爱的女人，内心承受着怎样的煎熬和伤害！
他把她一个人扔在了秦安宫那个充满恶意的战场上！
他以为的“雨露均沾”姿态，成了别人刺向她的利刃！
他躲在乾清宫送去的礼物，在她看来，恐怕更像是一种讽刺和敷衍！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萧执！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他可能…真的要失去她了！
不是因为她不爱了，而是因为他的“帝王权衡”和“自以为是”，将她推向了彻底的心死和绝望的边缘！
她用如此决绝的方式告诉他：她受够了！
“她…她当时…脸色如何？”
萧执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问向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高无庸。
“回…回陛下…”高无庸声音发颤，“贵妃娘娘脸色…极其难看，苍白里透着…怒气…后来…后来像是累极了，说乏了要歇息…奴才瞧着…娘娘她…像是…像是…”
“像是什么？”
萧执追问，心提到了嗓子眼。
“像是…心都灰了…”
高无庸把头埋得更低，几乎贴在地面上，硬着头皮说出自己的感受。
“心都灰了…”
萧执喃喃地重复着这西个字，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比谢昭还要苍白。
一股从未有过的、尖锐的痛悔和恐慌如同巨浪般将他淹没。
他猛地挥手，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疲惫和焦灼：
“滚！都给朕滚出去！”
高无庸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暖阁内只剩下萧执一人。
他颓然跌坐回椅子里，双手深深插入发间。
龙案上那堆积如山的奏折，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玉玺，此刻都显得如此冰冷而讽刺。
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识到，他自以为能掌控一切的帝王权术，在皎皎那颗纯粹而炽热的心面前，是如此的一败涂地。
他引以为傲的“保护”，最终却成了伤她最深的利刃。
他做错了。
大错特错。
而挽回的代价…他不敢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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