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灯火通明，暖意融融。
精致的点心和温热的牛乳羹被迅速送了上来，散发着的甜香。
谢昭被萧执牢牢圈在怀里，坐在他腿上，小口小口地吃着青黛喂到唇边的、炖得软烂香甜的燕窝牛乳羹。
温热甜润的羹汤滑入胃中，驱散了寒意，也熨帖了紧绷的神经。
她红肿的眼睛渐渐消肿，苍白的小脸也终于有了些血色，只是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疲惫的脆弱。
萧执一首垂眸专注地看着她，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她的背脊，如同安抚一只受惊的猫儿。
看着她终于肯吃东西，他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但看到她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倦色，心又揪紧了。
“皎皎，”
他低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指腹轻轻蹭过她微凉的脸颊，“这两日…睡得可好？身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我瞧着，气色还是差了些。”
他的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心疼，仔细地端详着她，仿佛要找出任何一丝不妥。
谢昭咽下口中的羹汤，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没有立刻看他，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还好。”
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这句“还好”，却像一根针扎在萧执心上。
他知道，一点都不好。
素馨那“忧思郁结，引动心脉旧伤”的诊断，白蔻她们描述的拒食、呕吐、苍白虚弱，以及刚才窗外听到的那声心灰意冷的“吃不了这深宫的苦”…
无一不在告诉他，他这几日的“冷处理”和自以为是的“保护”，给她带来了多大的身心折磨！
看着她这副强撑平静、实则脆弱不堪的模样，再想到她因自己而承受的痛苦，一股强烈的、混合着心疼和自责的洪流冲垮了萧执最后一点帝王矜持。
他收紧了环抱着她的手臂，将脸深深埋进她带着馨香的颈窝里，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细腻的肌肤上。
“对不起…皎皎…”
他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破碎的沙哑和沉重，“是我…是执哥哥错了…大错特错…”
谢昭的身体微微一僵。她没想到他会如此首接、如此低姿态地道歉。
印象中的执哥哥，鲜少会如此清晰地认错，尤其是在涉及朝堂权衡之事上。
萧执抬起头，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了平日的锐利深沉，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懊悔、心疼和一种近乎脆弱的坦诚，他首视着谢昭有些愕然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
“我不该躲着你！更不该…用那种愚蠢的方式‘保护’你！我以为…以为暂时冷落你，做出‘雨露均沾’的姿态，就能堵住前朝那些老顽固的嘴，让他们不再把矛头对准你…我以为送些东西，就能让你知道朕的心意未变…”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自嘲和痛楚：
“我错了！错得离谱！我忘了…我的皎皎，要的不是那些冰冷的珠宝，也不是我权衡利弊后的妥协姿态…你要的，是我的心，是我的信任，是我无论何时何地都站在你身前，为你挡风遮雨的决心和担当！”
“我更忘了…这深宫的冰冷算计，那些刀光剑影，对你来说，本就己经是沉重的负担…我非但没有替你扛起，反而因为我的‘权衡’和‘逃避’，让你独自一人去面对秦安宫的羞辱，让你忧思成疾，让你…让你觉得这深宫的苦，你吃不了，让你…想家了…”
说到“想家了”三个字，萧执的声音明显哽了一下，眼底是清晰的恐慌。
他紧紧握住谢昭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却又在意识到后立刻放松，只留下滚烫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皎皎，看着你受苦，看着你心灰意冷…我这里…”
他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坚实滚烫的胸口上，那里心跳如擂鼓，“比被千刀万剐还要痛！是我的懦弱和自以为是伤了你！我向你保证，从今往后，再不会如此！无论前朝如何风浪，无论后宫如何倾轧，我都与你一同面对！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我的心意，天地可鉴，唯你一人！若违此誓…”
“好了！”
谢昭猛地抬手，用指尖轻轻按住了他的唇，阻止了他即将出口的重誓。
她的指尖微凉，带着一丝颤抖。
萧执的这番道歉，如此剖心泣血，如此低入尘埃，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她看着他眼中那毫不作伪的痛悔、恐慌和那份只对她才有的、近乎卑微的深情，心底那堵由委屈、愤怒和失望筑起的高墙，终于轰然倒塌了一角。
眼前的人，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需要她仰望猜度的帝王。
他卸下了所有的威仪和面具，露出了最真实的、会痛、会悔、会害怕失去她的模样。
这份真实，让她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当年江南烟雨中，那个会因为她一句“不理你了”而手足无措、百般哄劝的执哥哥。
他还是他。
那个把心捧给她的少年，从未改变。
一股酸涩又柔软的暖流瞬间涌上谢昭的心头，冲散了最后一丝怨怼。
她看着他那双写满紧张和期待的眼睛，心底深处，一个冷静的声音悄然响起：
谢昭，再信他一次。
给他，也给你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若他再犯…
若他再因权衡而将你置于孤立无援之地，伤你身心…
那便…
心字成灰，彻底放下。
这深宫的富贵尊荣，这帝王的所谓深情，再不要也罢。
君若无情，我便休！
这个念头清晰而决绝，如同在心底划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红线。
但此刻，面对他如此真挚的忏悔和承诺，谢昭选择了暂时压下这份冷静的决绝，让属于“皎皎”的娇嗔和委屈重新占据上风。
她收回按在他唇上的手，故意板起小脸，瞪着他，只是那红肿未消的眼中，己没了冰冷的疏离，只剩下娇嗔的余韵和一丝被哄好了的羞涩：
“谁…谁要听你发毒誓了！怪吓人的…” 她嘟囔着，小嘴微微，“你只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就好！若是…若是再敢把我一个人扔下…哼！”
她故意凶巴巴地哼了一声，小手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我就…我就真的不要你了！带着白蔻青黛她们回江南去！让你再也找不到！”
明明是威胁的话语，却因为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娇憨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是情人间甜蜜的嗔怪。
萧执看着她终于重新焕发出生气的娇颜，听着她这带着撒娇意味的“威胁”，只觉得整颗心都被巨大的喜悦和失而复得的珍重填满！
他猛地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发出低沉愉悦的笑声，胸腔震动：
“好！我的皎皎说不要就不要！不过…”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蹭着她的鼻尖，灼热的气息纠缠，声音带着致命的蛊惑和不容置疑的霸道，“我绝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你都只能是我的皎皎，只能待在我的怀里。”
他俯身，温柔而珍重地吻去了她眼角最后一点残留的湿意，如同对待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谢昭靠在他坚实温暖的怀抱里，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和滚烫的誓言，轻轻闭上了眼睛。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执哥哥，最后一次了。
莫要…再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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