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那场石破天惊的朝会余波尚未散尽,萧执便己褪下沉重的龙袍,换了一身月白色常服,步履带着几分急迫,径首朝着昭阳宫而来。
殿门口,高无庸等人识趣地退得远远的。
他踏入昭阳宫正殿,一眼便瞧见谢昭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支通体碧绿的玉簪,阳光透过琉璃窗格洒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她低垂着眼睫,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显然心情极好。
听到脚步声,谢昭抬起头。
看到是他,那双漂亮的杏眼里瞬间漾开狡黠又了然的笑意,像只偷吃了蜜糖的小狐狸。
她也不起身,只是扬了扬手中的玉簪,拖长了调子,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
“哟,这不是咱们那位为了‘顺应天命’、‘体恤宫闱’,不惜‘为国运牺牲’,连妃嫔宫门都不踏进一步的‘仁德之君’吗?陛下日理万机,怎么有空驾临我这小小的昭阳宫了?”
她把“顺应天命”、“体恤宫闱”、“仁德之君”几个词咬得格外清晰,笑意盈盈,眼底是洞悉一切的促狭。
萧执被她这伶牙俐齿的调侃弄得脚步一顿,随即哑然失笑。
他大步走到榻边,极其自然地挨着她坐下,长臂一伸,便将她揽入怀中,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小没良心的!”
他低头,惩罚性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语气却满是纵容,“我在朝堂上舌战群儒,为你筑起铜墙铁壁,你倒好,在这里编排起我来了?”
“我哪敢编排陛下呀?”
谢昭顺势靠在他怀里,把玩着他月白衣袍上精致的云纹盘扣,声音娇软,带着笑意,“我这不是…深深感念陛下的‘良苦用心’嘛!钦天监的星象,国本的承继,避子汤的‘伤身’…啧啧,陛下这招‘釜底抽薪’,真是…妙绝人寰,令人叹为观止!”
她仰起小脸,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只是…不知钦天监正使大人,昨夜观星时,脖子可还安好?没被陛下您…‘晓之以理’吧?”
她这是在赤裸裸地暗示那预言是他“逼”出来的!
萧执被她逗得朗声大笑,胸腔震动,抱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
他低头,用鼻尖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鼻尖,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卸下所有伪装的坦诚:
“我的皎皎果然冰雪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承认得干脆利落,毫无愧色,反而带着一种“我的女人就该如此聪慧”的得意。
笑罢,他捧起她的脸,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里面的戏谑褪去,只剩下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
“皎皎,” 他的声音低沉而郑重,“之前…是我想岔了。”
谢昭看着他眼中那份难得的、近乎脆弱的坦诚,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收敛,安静地回望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萧执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看到了那几日她独自承受的煎熬和苍白脆弱,心口又是一阵抽痛。
“我之前…总想着‘平衡’。” 他缓缓说道,剖析着自己的心路,“想着用疏远你、做出‘雨露均沾’的姿态,来堵住前朝的嘴,让他们不再把矛头对准你。我以为,那是对你的‘保护’。”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眼神变得锐利而清醒:
“我朕错了!大错特错!”
“我忘了,我登基是为了什么?!”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质问的力度,却不是问谢昭,而是在问自己,“我殚精竭虑,踩着尸山血海坐上这个位置,难道是为了让心爱的女人受委屈?是为了向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妥协?是为了小心翼翼地维持那所谓的‘平衡’,然后眼睁睁看着你在那‘平衡’中被磋磨、被伤害?!”
他眼中迸发出一种近乎偏执的、属于帝王的绝对掌控欲和凛冽霸气:
“不!我登基,就是要让这天下,再无人能阻挡我!再无人能伤你分毫!再无人能用那些狗屁倒灶的规矩、祖制、前朝压力,来胁迫我,来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我坐拥江山,手握生杀予夺之权,不是为了让你也跟着我一起委屈求全!而是为了让你能在这深宫之中,在我的羽翼之下,活得比在江南时更肆意!更张扬!更无忧无虑!”
“什么平衡?什么前朝压力?让他们都见鬼去!”
萧执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仪和一种近乎狂热的决心,“谁敢再拿这个说事,敢再动一丝伤害你的念头,我就让他知道,什么叫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我的江山,是我打下来的!我的皎皎,是我捧在心尖上的!我就是要宠她!专宠她!宠得她无法无天!宠得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我唯一的逆鳞,碰之即死!”
这番剖白,不再是朝堂上那番冠冕堂皇的“天命国运”说辞,而是赤裸裸的帝王心迹!
是卸下所有伪装的绝对偏爱和霸道宣言!是为了她,不惜与天下为敌的决心!
谢昭静静地听着,靠在他滚烫坚实的胸膛上,感受着他因激动而微微起伏的心跳。他话语里的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烙印,深深地刻在她的心上。
之前的委屈、不安、疑虑,在这一刻,终于烟消云散。
她终于明白了他朝堂上那番“无耻”操作的真正内核——那不是简单的权宜之计,而是他彻底撕下了“平衡”的伪装,用最首接、最霸道、最不容置疑的方式,宣告了他的立场!
他登基,不是为了向规则妥协,而是为了成为制定规则、打破规则的人!
为了给她撑起一片绝对安全的天空!
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涩,瞬间涌上眼眶。
她伸出手臂,紧紧环抱住他的腰,将脸深深埋进他带着熟悉龙涎香气的颈窝里。
“傻子…” 她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化不开的甜意,还有一丝心疼,“谁要你为了我…当个‘昏君’了…”
嘴上说着“昏君”,那紧紧环抱的手臂和依赖的姿态,却泄露了她心底最真实的感动和安心。
萧执感受到她的依恋和回应,心中最后一丝阴霾也彻底散去。
他收紧了怀抱,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发出低沉愉悦的笑声,带着失而复得的满足和全然的放松:
“昏君就昏君!为了皎皎,我当得起!” 他低头,在她发顶印下一个珍重的吻,声音带着无尽的缱绻和承诺,“从今往后,阿妩只管做你的贵妃,想躺就躺,想吃就吃,想笑就笑,想闹就闹。天塌下来,有我给你顶着。那些碍眼的人,碍事的话,我自会替你…清扫干净。”
阳光透过窗棂,温暖地笼罩着相拥的两人。殿内暖香浮动,岁月静好。
谢昭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感受着那份毫无保留的、带着帝王霸气的偏宠,只觉得之前所有的风雨飘摇,都化作了此刻最坚实的港湾。
她知道,前路或许仍有荆棘。
但她也无比确信,身边这个愿意为她对抗全世界的男人,会牵着她的手,踏平一切阻碍。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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