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瓮中烹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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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瓮中烹鬼

 

药王谷的禁地地图在阿箩的鲜血下显露出狰狞的秘道,那半截刻着半边骨翼玄鸟的诡异箭簇,如同来自幽冥的请柬,散发着刺骨的寒意。苏晏的脸色比阿箩失血的面庞还要惨白,那“玄鸟守陵卫”五个字仿佛耗尽了他所有力气,眼神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惊骇。

“玄鸟守陵卫?”裴铮捏着那半截冰冷刺骨的箭簇,指腹感受着那非金非铁、布满冰裂纹的奇异质感,“药王谷的守陵人?用这种箭?”

“不…不是守陵人…”苏晏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声音干涩,“是…是殉葬者!传说药王谷初代祖师羽化前,曾收服一支古老的蛮族部落,以其最精锐的战士为‘陵卫’,以秘法封入陵寝深处…不生不死,永世守护…他们用的箭,就叫‘玄羽冰裂矢’…中者血脉冻结,魂魄永锢!这东西…早该随着初代祖师的陵寝一起,被彻底封印在万药归藏之地才对!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殉葬的蛮族战士…玄羽冰裂矢…”裴铮的眼神锐利如刀锋,将箭簇小心收起,“看来,药王谷的‘万药归藏’,藏的不只是祖师遗骸和灵丹妙药,还藏了天大的麻烦!这箭头指向的断崖秘道,是福是祸,也得闯一闯了!不过在那之前…”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昏迷的曹德,以及泥泞中王李氏的白骨和碎裂的陶片。“先把尾巴扫干净!王七!”

“卑职在!”追捕无果、一脸晦气的王七立刻应声。

“带人,把曹德押回大理寺,严加看管!这些白骨…还有阿箩姑娘,立刻送回城中医治!”裴铮的命令不容置疑。

“大人!我要去!”阿箩虚弱却倔强的声音响起。她失血过多,嘴唇发白,但眼神异常坚定,死死盯着那块石板上的血线图,“我能看懂那图…而且…那箭头…我感觉…它跟我有关…”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肩头包扎的锦缎,那是裴铮的官袍,沾着她的血。

裴铮皱眉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样子。

“让她去吧。”苏晏忽然开口,他正小心地从石板上刮下那些混合了阿箩鲜血、青铜碎屑和朱砂粉末的诡异混合物,用油布包好,塞进百宝囊,“这丫头命硬,死不了。况且,这血图指路,说不定真需要她的血…或者她的‘感觉’。” 他看向阿箩的眼神带着一丝复杂。

裴铮不再多言,点头默许。

循着石板血线图的指引,路线诡异而隐秘,专挑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径、废弃村落。阿箩被裴铮半扶半抱着,苏晏在前引路,三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孤魂,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终于抵达了血线图上那处最终标记的附近——长安城西郊,毗邻灞水的一处废弃渡口旁。

这里早己荒废多年,只余下几间破败不堪的屋舍,在晨雾中如同鬼影幢幢。其中一间稍大的屋子,歪歪斜斜地挂着一块早己褪色破烂的布招子,依稀能辨出“杏花村”三个字,显然曾是个酒肆。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烂芦苇和死水的腥气,还有一种…极其突兀的、浓郁的肉香?那香味混合着各种辛香料的气息,霸道地钻入鼻腔,在荒凉的废墟中显得格外诡异。

血线的终点,就在这废弃酒肆的后厨方向!

三人悄然靠近。酒肆的后墙塌了半边,露出里面黑黢黢的灶间。那浓郁的肉香正是从里面飘出,还伴随着“咕嘟咕嘟”液体沸腾的声音,以及…一种细微的、像是骨头被煮得酥烂的摩擦声?

裴铮示意苏晏和阿箩留在断墙外,自己则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破败的灶间。

灶间内光线昏暗,只有一口巨大的土灶膛里燃烧着暗红的柴火,映照着满屋的灰尘和蛛网。灶台上,一口足以容纳成年人的巨大生铁瓮,正被架在烈火之上!瓮口用沉重的木盖死死压住,边缘缝隙里不断喷涌出滚滚的白气,浓郁的肉香正是由此而来!

一个佝偻着背、穿着油腻破烂围裙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口,蹲在灶膛前,用一根烧火棍拨弄着柴火。火光映照着他稀疏花白的头发和枯瘦如柴的脖颈。他似乎很享受这烹煮的过程,喉咙里发出一种满足而怪异的“嗬嗬”声。

裴铮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灶台。只见巨大的铁瓮旁边,散乱地丢着几个沾满油污的麻布口袋。其中一个口袋敞着口,露出里面一些深褐色的、扭曲干枯的根茎状东西,散发着一股浓烈的、类似土腥和药草混合的怪味——腐骨草的根!

而最刺眼的,是压在铁瓮沉重木盖顶上的那块东西!

那不是石头,而是一块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的青石板。石板上用鲜红的朱砂,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药渣!

“药渣”?!裴铮的心猛地一沉!联系到突厥商队地窖里的“药人”,这瓮里煮的…是什么?!

就在这时,那驼背的厨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拨弄柴火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缓缓地、以一种极其僵硬诡异的姿势,转过头来。

那是一张布满褶皱和污垢、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脸。眼睛浑浊发黄,眼白占据了大部分,瞳孔缩成针尖大小,透着一种非人的麻木和…贪婪?他的嘴角咧开,露出参差不齐的黄黑色牙齿,对着裴铮藏身的阴影方向,发出如同夜枭般沙哑刺耳的笑声:

“嘿嘿…贵人…闻着味儿来的?莫急…莫急…火候…还差一点点…这可是上好的‘长生羹’啊…用了最好的‘药引’…熬了三天三夜…就差这一把‘魂火’了…” 他枯瘦的手伸向旁边一个敞开的陶罐,里面装着黑红色的、粘稠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粉末——正是“红颜驻”的膏体!

他抓起一把血红的膏粉,就要往灶膛里撒去!

“住手!”裴铮再也按捺不住,暴喝一声,如同惊雷炸响,瞬间打破了灶间的死寂!他身形如电,从阴影中暴射而出,首扑灶台!目标不是那驼背厨子,而是那口正在沸腾的巨大铁瓮!

“什么人?!”驼背厨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喝惊得浑身一僵,手中的血膏粉撒了一地!他浑浊的黄眼珠猛地盯住裴铮,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爆发出一种被侵犯领地的、野兽般的凶戾!“敢坏贵人的羹汤!找死!”

他枯瘦的手猛地抓起灶台边一把油腻沉重的剁骨刀,怪叫着就朝裴铮扑来!动作僵硬却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疯狂!

裴铮根本无暇理会他!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掀开那口煮着“药渣”的铁瓮!

就在驼背厨子扑到近前、剁骨刀带着恶风劈下的瞬间!

“着家伙吧你!”一声清叱在门口响起!

是苏晏!他不知何时也摸了进来,手中拂尘如同灵蛇出洞,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卷住了驼背厨子握刀的手腕!同时飞起一脚,狠狠踹在厨子的腰眼上!

“哎哟!”驼背厨子发出一声痛呼,被踹得一个趔趄,剁骨刀脱手飞出,“当啷”一声砸在地上。

裴铮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己冲到灶台前!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他烤焦!他强忍着炙烤,双手猛地抓住那沉重滚烫的木盖边缘!

“嗤——!”手掌接触滚烫木盖的瞬间,皮肉焦灼的声响和刺鼻的白烟同时腾起!剧痛钻心!

裴铮牙关紧咬,额头青筋暴起,双臂肌肉贲张,爆发出千钧之力!

“给我——开!!”

一声怒吼!

沉重的木盖被他硬生生掀飞出去!

“轰隆!”木盖砸在墙壁上,碎裂开来。

一股更加浓郁、更加霸道、也更加令人作呕的肉香混杂着浓烈的药材味和…一种无法形容的、仿佛熬煮了无数尸骨的腐朽气息,如同火山喷发般,猛地从敞开的瓮口喷涌而出!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灶间!

白茫茫、粘稠滚烫的蒸汽如同怪兽的吐息,遮蔽了视线。

裴铮强忍着灼痛和那足以让人窒息的气味,屏住呼吸,探身朝瓮内望去!

浓稠翻滚、呈现出一种诡异暗褐色的汤液中,沉沉浮浮的,赫然是各种扭曲变形的——人骨!头骨、肋骨、腿骨…被煮得发白、酥烂,在翻滚的浓汤中载沉载浮!汤液表面漂浮着一层厚厚的、黄白色的油脂,以及一些尚未完全融化的、深褐色的腐骨草根茎!

这哪里是什么“长生羹”,分明是一锅熬煮人骨的“地狱汤”!

“呕…”门口扶着门框的阿箩,被这景象和气味一冲,再也忍不住,弯腰剧烈地干呕起来,小脸惨白如纸。

苏晏也被这景象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但他强忍着恶心,目光如电般扫视着翻滚的汤液和沉浮的骨骸。

就在这令人窒息、毛骨悚然的景象中,苏晏的目光猛地定格在瓮底!

只见那浓稠翻滚的汤液深处,在累累白骨的缝隙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火光映照下,反射出一点微弱的金属光泽!

不止一点!是很多点!

它们沉在瓮底最深处,随着汤液的翻滚若隐若现,如同沉在冥河之底的星辰。

苏晏脸色一变,不顾滚烫的蒸汽,从旁边抓起一根烧火棍,探入滚烫的汤液中,用力搅动、拨弄!

随着他的搅动,沉在瓮底的金属物被翻搅上来,在粘稠的汤液中沉浮。

看清那东西的瞬间,裴铮、苏晏、甚至连干呕中的阿箩,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间僵在原地!

那是一枚枚铜钱!

样式古朴,边缘磨损,在滚烫的汤液和油脂中沉浮。每一枚铜钱上,都清晰地刻着一个狰狞的——突厥狼头纹!

与朱雀桥血案现场发现的那枚,一模一样!

苏晏用烧火棍将铜钱一枚枚小心地拨到瓮边,裴铮忍着烫,快速捞出。

一枚…两枚…三枚…

当最后一枚带着粘稠汤液的狼纹铜钱被捞出,冰冷地躺在裴铮沾满油污和血痂的手心时,那数量,让所有人的血液都仿佛瞬间冻结!

整整十六枚!

恰好与近一年来,长安城及周边州县,上报的年轻女子失踪案数量——完全吻合!

冰冷的铜钱,滚烫的汤锅,沉浮的白骨…无声地诉说着十六个鲜活生命最终的、也是最残酷的归宿!她们被当作“药引”,被种下邪咒,被榨干精血怨气培育腐骨草,最终,连这身枯骨,都被投入这口巨瓮,熬成了“贵人”桌上所谓追求长生的“药羹”!

愤怒!足以焚毁一切的愤怒,在裴铮胸中炸开!他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地狱恶鬼,死死盯住被苏晏踹倒在地上、正挣扎着想要爬起的驼背厨子!

“谁?!”裴铮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凝如实质的杀意,“谁是‘贵人’?!”

驼背厨子被裴铮那择人而噬的目光吓得浑身一哆嗦,但他浑浊的黄眼中却闪过一丝极其诡异的嘲弄和麻木,他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发出夜枭般的怪笑:“嘿嘿…贵人?贵人当然是…能享这‘长生羹’的人…你们…你们坏了贵人的羹汤…都得死…都得…”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猛地一僵,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死死盯着裴铮身后某个方向,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东西。

裴铮和苏晏立刻警觉回头!

灶间门口,只有扶着门框、虚弱不堪的阿箩。她似乎也被厨子临死的目光吓到,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细小的东西。

“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

阿箩低头看去。只见被她踩碎的,是几粒散落在门槛附近、不起眼的、黄褐色、形似稻壳的小种子。一股极其浓郁、带着特殊辛香的熟悉气味钻入鼻腔。

“这是…”阿箩忍着恶心和虚弱,蹲下身,小心地用指尖捻起一粒未被踩碎的种子,凑到鼻尖仔细嗅了嗅,小脸上露出一丝惊疑,“…波斯茴香籽?厨房撒这个…是为了掩盖…尸臭?”

她的话音未落,地上那驼背厨子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口鼻中溢出大量黑紫色的血沫,眼睛翻白,喉咙里的“咯咯”声越来越微弱,眼看是活不成了!

杀人灭口!就在裴铮和苏晏被铜钱和白骨震惊的瞬间!有人用他们无法察觉的方式,毒杀了这最后一个知情人!

裴铮和苏晏脸色铁青,迅速检查厨子尸体,却找不到任何明显的伤口或毒物痕迹。这毒发的方式,诡异而迅捷!

灶间内,只剩下巨大的铁瓮还在“咕嘟咕嘟”地翻滚着白骨浓汤,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肉香。十六枚冰冷的突厥狼纹铜钱躺在裴铮掌心,沾着粘稠的油脂和汤液。

阿箩指尖那粒波斯茴香籽,散发着辛烈而突兀的异域香气。

贵人的“长生羹”…突厥的铜钱…波斯的香料…还有那沉在瓮底、无声控诉的十六缕冤魂…

这口煮着地狱的巨瓮,仿佛一口冰冷的棺材,将长安城繁华表象下最肮脏、最血腥的黑暗,彻底烹煮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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