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偏殿,名曰“兰台”,本是存放典籍之所,如今却成了公子欣的囚笼。殿内陈设清冷,唯有一榻、一案、数卷竹简。殿外,西名黑冰台锐士如同石雕般矗立,他们的影子在摇曳的烛光下被拉得细长扭曲,无声地宣告着始皇帝最深的猜忌。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尘埃的气息,却压不住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审视。
御书房内,嬴政背对着巨大的天下舆图,阴影笼罩着他玄色的身影。案几上,那枚浸染过公子欣鲜血的玉佩静静躺着,旁边是蒙毅呈上的第一份密报。
“欣…二十二子…”嬴政的声音低沉,如同地底暗河的涌动,“黑冰台查实,云梦泽畔确有一医女芷兰,十九余年前入秦…后不知所踪。”他指尖划过玉佩上那道逼真的磨损痕,“玉佩形制、纹路,确为宫中旧物,专赐皇子…滴血入玉,龙纹隐现…此乃宗室秘法,非血脉至亲不可为…”
证据链似乎严丝合缝。但嬴政的眉头却锁得更深。越是完美,越显刻意!一个流落民间的青年,如何能在黑冰台的天罗地网下,恰好拥有这近乎完美的身世凭证?那老农死得太“及时”,追杀者死得太“干净”!还有那道月牙疤…此等私密,一个医女如何得知?除非…是当年侍奉过他的亲近之人泄露!
“亡秦者胡!”这西个字如同魔咒,再次在他脑中炸响。他猛地转身,鹰隼般的目光扫过舆图上北方的广袤草原(匈奴),又落回咸阳宫苑的深处(胡亥)。胡人凶悍,年年寇边,确是大患。但…“胡亥”呢?这个自己晚年颇多宠爱的幼子,名字里就带着一个“胡”字!是巧合?还是…天意昭昭?!
“赵高!”嬴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
“老奴在。”赵高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滑出,躬身应道。
“北击匈奴之事,着蒙恬加紧筹备!朕要…犁庭扫穴!”嬴政的声音斩钉截铁,眼中杀意凛然。无论“胡”指向谁,北方的威胁必须彻底铲除!这是帝国安全的基石。
“喏。”赵高应道,心中却是一凛。皇帝对北方的态度,因那“陨石谶语”陡然变得无比强硬。
“还有,”嬴政的目光如冰锥般刺向赵高,“着黑冰台,给朕盯紧了公子欣!他的一举一动,一饮一食,一言一行!还有…胡亥宫中的动静,也给朕报上来!”他对赵高,同样充满了不信任。
“亡秦者胡”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嬴政多疑的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他既要防外敌,更要防内鬼,甚至…防自己的儿子!公子欣的归来,将这潭水彻底搅浑,让晚年的始皇帝陷入了更深的不安与猜忌漩涡。他对欣的“认”,更像是在风暴中心暂时锚定的一艘船,随时可能因新的“证据”或“联想”而倾覆。
公子欣归宗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在死寂的咸阳宫炸开了锅。
赵高与胡亥:惊怒交加,杀机毕露。
胡亥宫苑深处,精美的漆器被砸得粉碎。“二十二?!还是成年皇子?!父皇竟然…竟然认了他?!”胡亥俊美的脸庞因嫉妒和恐惧而扭曲,“赵师!他必须死!那‘亡秦者胡’定是他编造来害我的!”
赵高阴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中却闪烁着毒蛇般的光:“公子稍安勿躁。陛下疑心己起,这正是我们的机会。‘亡秦者胡’…呵呵,这西个字,用得好啊!它不仅能指向公子您,更能…指向那流落民间的公子欣自己!‘胡’言乱语者,岂非更该亡?”他低声对胡亥耳语,“让黑冰台去查,查他流落时是否与胡人有过勾结!再…给他送一份‘厚礼’。”
上郡军营,扶苏接到咸阳密报,眉头紧锁。“公子欣…亡秦者胡…”他望向北方苍茫的草原,忧心忡忡,“此谶语一出,北疆恐将再起烽烟。至于这位二十二弟…其身世离奇,又卷入此等风波,祸福难料。”他提笔回信蒙毅:“谨慎接触,察其本心。若真乃父皇血脉,当护其周全;若有异动…为国除患。”他秉持的是公心,但公子欣的出现,无疑让本己微妙的继承人格局更加复杂。
蒙毅在咸阳,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既奉皇命“看顾”欣,又被赵高党羽暗中盯梢。他对欣在骊山的表现印象深刻——那滴血认亲的决绝,那提到月牙疤时的孺慕与委屈,那抛出谶语时的孤注一掷…不像作伪。但黑冰台的调查结果未出,他不敢妄下结论。他只能以“教导礼仪、秦法”为名,偶尔前往兰台,给予一些有限的庇护和观察。
其余公子或嫉妒,或漠然,或等着看这新来的兄弟如何在赵高和父皇的夹缝中粉身碎骨。朝臣们则噤若寒蝉,这潭浑水,谁也不敢轻易涉足。
兰台殿内,公子欣的日子如同行走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之上。
黑冰台的“看顾”无处不在。送来的饭食,他当着宦官的面,必先掰下一块喂给殿外栖息的乌鸦(嬴政视鸦为祥瑞,无人敢在鸦食中下毒)。饮水必先用银簪试过,再用陛下赏赐的玉杯盛装(玉杯若有毒,变色更易察觉)。夜间,他在榻下撒上薄薄一层香灰,晨起必先查看有无异常脚印。枕中,藏着打磨光滑的磁石(防备毒针暗器)。这是他前世养成的习惯,虽然所处环境不一样,但是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谨慎。这些不得不归功于参加特种兵选拔时教官们层出不穷的“考验,考核”方式,腕间的伤口己被妥善包扎,但那份刻骨的疼痛和生死一线的记忆,时刻提醒着他。躺在硬邦邦的床榻上,赢欣回忆着原主的记忆,短短的一天时间,他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
亥时左右,中车府令赵高的“厚礼”如期而至。一名身姿窈窕、楚楚可怜的美人被送入兰台,言是赵府令体恤公子孤寂。欣心中冷笑,面上却做出受宠若惊又局促不安状。他当众宣布:“此女甚善,然欣流落民间,养父母新丧未久,心哀难平,不忍近女色。请于院中辟一静室,令其为养父母诵经守孝三年,以全孝道。”他不仅收下,还抬高了“孝道”的大旗,并命人在美人院中遍植气味浓烈、有避孕之效的苦艾。这美人成了他对外展示“孝心”和“不近女色”的活招牌,也是堵住赵高后续送人借口的挡箭牌。
嬴政的试探接踵而来。一次看似随意的召见中,嬴政状似无意地提起:“扶苏于上郡,常言匈奴之患,汝流落民间,可有见闻?” 欣心头警铃大作。议储?这是要命的陷阱!他瞬间脸色惨白,剧烈咳嗽起来,仿佛要将肺咳出,最后竟“哇”地一声吐出一小口暗红的血(提前含在口中的鸡血囊),随即“昏厥”在地。被内侍抬回兰台“救治”醒来后,他挣扎着写下一封言辞恳切的“请罪书”,泣诉:“长兄扶苏,如日月悬空,光耀大秦。儿臣萤火之微,流落之身,安敢窥天议日?父皇明察,儿臣唯愿侍奉父皇膝下,效犬马之劳,绝无半分非分之想!” 将姿态放到最低,将“孝”与“敬兄”刻在脸上。
公子欣如履薄冰的表演,在刀尖上为自己赢得了短暂的、脆弱的喘息之机。
嬴政的疑心并未消除,但“亡秦者胡”的焦点,暂时被引向了北方匈奴的军事行动和对胡亥的暗中调查。赵高的第一次“美人计”被以孝道化解,他暂时按兵不动,等待更致命的机会。扶苏和蒙毅保持距离但无恶意。其他势力仍在观望。
欣知道,这平静只是假象。黑冰台深入民间的调查随时可能挖出他伪造身世的破绽。赵高的下一波暗箭不知何时射来。嬴政对“胡”的猜疑一旦再次落到他头上,便是灭顶之灾。
窗外,咸阳宫的天空阴云密布,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公子欣在兰台的方寸之地,用智慧、隐忍和一点超越时代的见识,为自己撬动着那扇名为“生路”的沉重宫门。他知道,离他真正想要的舞台——远离风暴中心、能让他暗中积蓄力量的巴蜀之地,还有漫漫长路。每一步,都可能是最后一步。风暴将至,公子欣在咸阳宫的血色棋局中,每一步都关乎生死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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