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病床上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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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病床上的审判

 

冰冷的黑暗如同沉重的海水,无边无际地包裹着苏文。意识在无边的混沌中浮沉,破碎的记忆片段如同锋利的玻璃渣,反复切割着她残存的感知:王明杰燃烧着憎恨的猩红眼眸,扼在脖颈上那铁箍般颤抖的手掌,林薇倚在他怀中那得意又阴冷的眼神,还有那句如同冰锥刺入心脏的驱逐——“永远别再让我看到你!”

痛。喉咙是撕裂般的灼痛,每一次吞咽都像咽下滚烫的砂砾。身体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浓重的消毒水气味顽固地钻进鼻腔,取代了记忆中那晚混杂着香水、酒精和绝望的空气。

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刺眼的白光让她瞬间眯起了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头顶惨白的天花板和单调的吸顶灯。视线缓缓移动,是挂着点滴的苍白手臂,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还有……坐在病床旁边椅子上,那个她此刻最不想看到、却又无法忽视的身影。

王明杰。

他低着头,双手用力地插进浓密的黑发里,手肘撑在膝盖上,整个人蜷缩着,像一座被暴风雨摧残过后、濒临坍塌的孤峰。平日里一丝不苟的西装外套皱巴巴地搭在椅背上,衬衫领口松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绷紧的脖颈线条。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如同困兽濒死前的喘息,沉重地敲打在苏文的心上。

苏文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来,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气氛。喉咙的剧痛让她发出一声细微的、痛苦的抽气声。

这微弱的声响,却像一道惊雷,猛地劈开了病房里凝滞的空气!

王明杰的身体剧烈地一震!他猛地抬起头!

苏文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布满猩红的血丝,如同蛛网般密布在眼白上,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墨色,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痛苦、震惊、难以置信……还有浓得化不开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绝望和……一种让苏文心脏骤缩的、深重的愧疚!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紧绷得如同岩石,可那双眼眸里泄露出的情绪,却比任何痛哭流涕都更令人心惊肉跳。

他就这样死死地盯着她,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的调色盘,里面翻腾着太多苏文无法解读、也不敢解读的情绪。空气凝固了,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苏文被他看得浑身发冷,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身下的床单,喉咙的疼痛似乎都因为这巨大的压力而加剧了。

“你……” 王明杰的嘴唇艰难地嚅动了一下,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过喉咙,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和一种濒临破碎的颤抖,“……醒了。”

苏文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火辣辣的痛感让她蹙紧了眉头。她没有说话,只是戒备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看着他。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更不知道他眼中那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痛苦和愧疚从何而来。他昨晚掐着她脖子时那毁灭一切的暴戾,还清晰地烙印在她的骨髓里。

王明杰似乎被她眼中的戒备和恐惧刺痛了。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焦躁。高大的身影在病床前投下浓重的阴影,压迫感十足。他烦躁地在床边来回踱了两步,双手用力地搓着脸,仿佛想抹去什么。

“为什么?” 他突然停下脚步,猛地转过身,再次看向苏文,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住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质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没头没脑的质问让苏文彻底懵了。她茫然地看着他,嘶哑的喉咙只能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什……么?”

“医院!钱!你爸的病!” 王明杰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声音猛地炸开,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狂怒和痛楚!他几步冲到床边,双手重重地撑在床沿的铁架上,身体前倾,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瞬间逼近苏文,“三年前!你跟我分手的时候!为什么一个字都不提?!为什么?!”

他的咆哮在安静的病房里回荡,震得苏文耳膜嗡嗡作响。她看着他眼中那汹涌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痛苦,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的胸膛,看着他撑在床沿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手……巨大的震惊和迟来的、被强行撕开的旧日伤疤带来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她!

他……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

“你爸……肝癌晚期……需要一大笔钱做手术……你妈给你打电话……” 王明杰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痛楚,“你那时刚毕业……工资就那么点……你拿不出来……你不敢告诉我……因为你怕……怕拖累我?怕我这个刚创业失败、欠了一屁股债的废物……更负担不起?!”

他猛地首起身,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在狭小的空间里绝望地嘶吼:“所以你就选择自己扛?!所以你就用那么残忍的方式推开我?!用‘看不到未来’这种屁话把我打入地狱?!苏文!你他妈是不是觉得自己特伟大?!特无私?!啊?!”

他吼得声嘶力竭,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崩溃的泪光。那强烈的痛苦和愤怒,几乎要将这间病房的屋顶掀翻!

苏文被他吼得浑身发抖,积压了三年、早己结痂的委屈和痛苦,被他这狂风暴雨般的质问瞬间撕开,鲜血淋漓!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才没有让自己崩溃地哭出声。

“我……我能怎么办?!” 她终于嘶哑地喊了出来,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和积压了太久的绝望,“告诉你?告诉你有什么用?!王明杰!你那时自己都什么样了?!天天喝酒!消沉!公司破产!债主堵门!你连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我告诉你?!除了让你更痛苦!除了让你觉得我是个拖累!除了让你觉得……觉得自己更没用之外……还能有什么结果?!”

她摇着头,泪水决堤般滚落:“我不想……我不想在你最绝望的时候……再捅你一刀……再告诉你……你连你爱的人……都救不了……我……我不想让你恨我……更不想让你恨你自己……我……” 她哽咽得说不下去,胸口剧烈起伏,喉咙的剧痛让她剧烈地呛咳起来。

“所以你就选择让我恨你?!” 王明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尖锐到极致的痛苦!他猛地一步上前,双手用力地抓住了苏文的肩膀!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用那种方式?!把我当成垃圾一样扔掉?!让我像个傻子一样在雨里站了一夜?!让我这三年……这三年活在对你的恨里?!让我像个疯子一样……在同学会上那样羞辱你?!甚至……甚至差点……” 他猛地顿住,目光落在苏文脖颈上那圈清晰深紫、触目惊心的指痕上,如同被烫到一般,眼神剧烈地颤抖起来,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他抓着苏文肩膀的手,那几乎要捏碎她的力道,在看清她脖颈伤痕的瞬间,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般,骤然松开了。他高大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脊梁。

“呵……呵呵……” 他发出一串破碎而绝望的、比哭还难听的笑声,摇着头,眼神空洞地看着虚空,“苏文……你好狠……你真的……好狠啊……” 那声音里充满了无边的痛苦和一种被命运玩弄的荒谬感。

巨大的沉默再次笼罩了病房。只剩下苏文压抑不住的抽泣声和王明杰那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呼吸。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慈祥却带着深深忧虑的护工阿姨——正是之前照顾苏文父亲的那位张阿姨。

医生显然也感受到了病房里这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微微皱了下眉,但还是专业地走到苏文床边:“苏小姐,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喉咙还很痛吗?” 他仔细检查着苏文的喉咙和脖颈的伤痕,眉头越皱越紧,“软组织挫伤很严重,声带也受损了,需要静养,尽量少说话。” 他的目光扫过一旁失魂落魄的王明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张阿姨则快步走到苏文床边,心疼地握住她冰凉的手,眼圈也红了:“文文啊……你受苦了……昨晚真是吓死阿姨了……” 她说着,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王明杰,欲言又止。

“张阿姨……” 苏文哽咽着,艰难地发出声音。

王明杰像是被张阿姨的出现惊醒,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张阿姨,声音嘶哑而急切,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求证:“张阿姨!您告诉我!三年前……苏叔叔的病……是不是真的?!她……她是不是……” 他指着苏文,手指都在颤抖,“是不是为了那个……才……”

张阿姨看着王明杰痛苦到扭曲的脸,又看看病床上虚弱流泪的苏文,深深地叹了口气,浑浊的眼里也泛起了泪光。“王先生啊……” 她的声音带着岁月沉淀的沉重,“是真的……苏大哥他……肝癌晚期,发现的时候就很凶险了……文文这孩子……那时候太难了……” 她抹了抹眼角,“她白天上班,晚上还要去医院守着,她妈妈身体也不好,以泪洗面……那笔手术费……对当时的文文来说,就是一座搬不动的大山啊……”

张阿姨的话,如同最后的审判锤,重重砸在王明杰早己不堪重负的心上!

他高大的身体猛地一晃!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尽,惨白得如同病房的墙壁。他踉跄着又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没有倒下。

“呵……呵呵……是真的……竟然是真的……” 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脸上浮现出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是巨大的痛苦,是被真相击穿的茫然,是铺天盖地的悔恨,还有一种对自己这三年恨意的、极致的荒谬感和……自我厌恶!

他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了坚硬的墙壁上!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指关节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染血的拳头,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他转过头,再次看向病床上的苏文,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质问,那眼神里再也没有了恨,只剩下被欺骗、被蒙蔽、被命运玩弄后的巨大创伤和……一种深不见底的哀恸,“哪怕……哪怕我当时再没用……再废物……至少……至少我能陪你一起扛……至少……我不会像个傻逼一样恨了你三年……不会……不会那样对你……”

他的声音哽住了,高大的身躯顺着冰冷的墙壁,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滑了下去。最终,他双膝一软,“咚”的一声,重重地跪倒在苏文冰冷的病床前!

这个骄傲的、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筋骨,卑微地跪在那里。额头抵在冰凉的床沿铁架上,宽阔的肩膀因为巨大的痛苦和无声的哽咽而剧烈地耸动着。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了那血红的眼眶,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一滴滴砸在光洁冰冷的地板上,裂开深色的痕迹。

“对不起……对不起……” 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断断续续地从他埋下的头颅间溢出,带着毁天灭地的悔恨和心碎,“苏文……对不起……是我混蛋……是我瞎了眼……是我……”

病房里一片死寂。只有王明杰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声在回荡。医生沉默地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张阿姨早己是老泪纵横,背过身去悄悄擦拭。而苏文,躺在病床上,看着那个曾经意气风发、如今却跪在她床前崩溃痛哭的男人,看着他指关节上淋漓的鲜血和他那剧烈颤抖的、被绝望压垮的脊背……

积压了三年的委屈、痛苦、无人诉说的绝望,在这一刻,在他那声嘶力竭的悔恨和崩溃的泪水面前,如同找到了决堤的出口。她再也控制不住,猛地用手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那哭声不再压抑,不再顾忌喉咙的剧痛,是彻彻底底的宣泄,是迟来的、混合着无尽委屈和复杂心绪的洪流!为死去的爱情,为错过的三年,为彼此承受的锥心之痛,也为此刻这迟来的、却沉重得让人无法承受的真相和……他跪在床前的忏悔。

泪水汹涌地漫过指缝,浸湿了枕头。身体因为剧烈的哭泣而颤抖,牵扯着喉咙和脖颈的伤处,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可她己全然不顾。

就在这哭声与呜咽交织、充满了巨大伤痛和迟来忏悔的病房里——

“嗡…嗡…”

一阵沉闷而执着的手机震动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沉重的氛围。

声音的来源,是王明杰扔在椅子上的西装外套口袋。

王明杰依旧沉浸在巨大的崩溃和痛苦中,对那震动声置若罔闻,只是将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床沿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苏文泪眼朦胧地看向那件外套。医生和张阿姨也循声望去。

那震动声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带着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味。

苏文的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她想起了昨晚露台上林薇和刘子峰的对话,想起了林薇对王明杰项目的图谋……

她艰难地抬起手,指向那件外套,嘶哑地对张阿姨说:“阿……姨……电……话……”

张阿姨会意,走过去,从王明杰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了那部依旧执着震动的手机。她看了一眼屏幕,脸色微微一变,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机递到了依旧沉浸在痛苦中、对周遭毫无反应的王明杰面前。

“王先生……电话……是……是公司打来的……好像很急……打了好多遍了……”

王明杰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

那张被泪水和痛苦彻底淹没的脸上,布满了泪痕,眼睛红肿得吓人,指关节的鲜血己经凝固,显得狰狞而狼狈。他空洞而痛苦的目光,茫然地落在张阿姨递过来的、依旧在震动的手机上。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他的特助。

一种冰冷而尖锐的预感,如同毒蛇,瞬间缠上了苏文的心脏,让她刚刚宣泄的哭泣都停滞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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