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春光正好。
御书房内堆积的奏疏让皇帝李弘心烦意乱。
淮北赈灾的善后牵扯出地方官员贪墨,边关又传来戎狄异动的消息,桩桩件件都像沉重的石头压在他心头。
后宫近日的“平静”下,贵妃那不甘的眼神,柳才人的惊惶,淑妃的沉寂,刘婉的哀伤……都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疲惫和厌倦。
他烦躁地掷下朱笔,起身道:
“去御花园走走。”
他只想寻片刻清静。
摒退了大部分随从,只留王德海等两三个心腹远远跟着。
李弘信步走在繁花似锦的御花园小径上,试图将那些烦心事抛诸脑后。
春风拂面,带着花香和新叶的气息,确实让人心头的郁结稍缓。
行至一处临水的假山后,绕过几丛开得正盛的芍药,一阵清越悠扬的笛声,如同山涧清泉,毫无预兆地流淌进他的耳中。
那曲子他从未听过,调子简单,却异常空灵纯净。
没有宫廷乐的华丽繁复,没有妃嫔为邀宠而刻意营造的缠绵悱恻,只有一种洗尽铅华的恬淡和自然,如同春日里第一缕穿破云层的阳光,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李弘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他循着笛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株高大的玉兰树下,一个纤细的身影背对着他,正倚着树干,专注地吹奏着手中的竹笛。
她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浅碧色宫装,发髻简单,只簪着一支素银簪子,阳光透过玉兰洁白的花瓣,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正是许久未见、几乎被他遗忘的林玉容。
眼前的景象,与记忆中那个在寒风中僵硬“站规矩”的身影,那个在长乐宫角落里沉默忍受磋磨的身影,以及那个在寒夜琴音中惊惶失措的身影,都截然不同。
此刻的她,沉浸在自己的笛声里,周身散发着一种近乎透明的宁静和专注,仿佛与这春日、这玉兰、这清泉般的笛音融为了一体。
那份久违的“清净”之感,再次触动了他心底深处被国事和后宫纷争掩盖的疲惫角落。
他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那空灵的笛声在春风中流淌,洗涤着他被俗务填满的思绪。
政事的烦忧,后宫的倾轧,似乎都被这纯净的音符暂时驱散了。
一曲终了,余韵袅袅。
林玉容似乎察觉到身后的目光,缓缓转过身来。
当看清站在不远处、身着明黄常服的皇帝时,她眼中瞬间掠过一丝惊愕,下意识地便要屈膝行礼。
“不必多礼。”李弘的声音比他自己预想的要温和许多。
他走上前几步,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竹笛上,“这曲子……是你谱的?”
林玉容低垂着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回陛下,是奴婢……随意吹奏的乡野小调,不成章法,污了圣听。”
“随意?”李弘看着她低垂的、微微颤动的睫毛,还有那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白的指尖,心头那点被笛声勾起的涟漪又扩大了些,“朕听着,倒觉心旷神怡,比那些丝竹管弦更得自然之趣。你……通晓音律?”
“奴婢……略知一二。”林玉容依旧不敢抬头。
李弘看着她这副小心翼翼、如同惊弓之鸟的模样,再想起太后那日言语间的回护,以及她曾在贵妃手下受过的磋磨,心中竟难得地生出一丝怜惜。
这怜惜不同于对刘婉失子的愧疚,更像是对一件被蒙尘、被摧折的精致器物的惋惜。
“起来说话。”李弘的声音又放柔了些,“太后前日还提起你,说你性子安静。这御花园的花木,被你打理得不错。”
他环视了一下西周生机勃勃的景象,目光又落回她身上,“你父亲……是礼部侍郎林正清?”
“是。”林玉容轻声应道,心中却掀起波澜。
皇帝竟然记得她的家世?
李弘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只是离开御花园前,他特意吩咐了王德海一句:
“林美人在此当差辛苦,内务府那边,按贵人份例供给。另外……朕记得库里有一管上好的紫竹笛,音色清亮,回头给她送去。”
“是,奴才遵旨。”王德海连忙应下,心中暗暗吃惊。
这林美人,竟又入了陛下的眼?
皇帝的赏赐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再次在后宫掀起波澜。
按贵人份例供给,这意味着什么?
更别提那管御赐的紫竹笛!
一时间,林玉容再次成为后宫瞩目的焦点。
这一次,林玉容不再是那个任人搓揉的软柿子了。
太后的照拂给了她底气,皇帝的“记住”给了她机会,而那段在长乐宫暗无天日的磋磨,早己将那个只知惶恐逃避的少女磨砺得冷静而坚韧。
她深知这恩宠如同浮萍,稍纵即逝。
她不再像第一次承宠后那般茫然无措,而是小心翼翼地、不着痕迹地抓住每一次机会。
她依旧每日去御花园“当差”,却总能在皇帝可能路过的时间,出现在某些景致清幽的地方。
有时是安静地修剪花枝,露出纤细优美的脖颈线条;
有时是坐在水边,望着游鱼出神,侧影沉静如画;
偶尔,当确定皇帝会经过时,她会拿出那管御赐的紫竹笛,吹奏一曲清幽的小调,曲中总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恰到好处的轻愁,引人怜惜。
她深知自己容貌在佳丽如云的后宫并非顶尖,便着力营造那份独特的“清净”气质。
衣着依旧素雅,却因份例提升而质地精良,衬得她肌肤胜雪,气质出尘。
面对皇帝时,她不再一味惶恐,而是努力保持那份沉静,眼神清澈,言语不多却恰到好处,偶尔流露出一点被保护后的依赖和感激,更能击中帝王那颗被阿谀奉承包围得有些麻木的心。
皇帝李弘果然被吸引了。
在政事烦忧和后宫争宠的夹缝中,林玉容就像一股清泉,让他感到难得的放松和宁静。
他召幸她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虽远不及当初柳才人那般连续多日,但也稳定地攀升。
赏赐更是接踵而至:精致的首饰、上好的衣料、罕见的古籍字画……
林玉容在储秀宫那间小小的配殿,逐渐变得充盈起来。
皇帝甚至开金口,让她搬进了储秀宫稍宽敞些的主殿。
林玉容,这个曾被遗忘在角落的名字,终于凭借太后的契机和自己的“经营”,在后宫有了一席之地。虽位份仍是美人,但谁都看得出,她己今非昔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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