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刺鼻气味顽固地钻进苏雨晴的鼻腔，混合着一种更难以言喻的、类似陈年灰尘和潮湿霉菌的腐朽气息。市立精神卫生中心住院部的长廊仿佛没有尽头，惨白的灯光在光洁的地砖上投下冰冷的光晕，两侧紧闭的房门像一排沉默的墓碑。陈默提供的线索——那个声称“看见门后世界”的病人张海涛——就在尽头的306病房。
苏雨晴捏紧了手中的病历夹，指关节微微发白。她是一名精神科医生，理智是她的盔甲，科学是她的武器。陈默描述的“认知污染”，那些扭曲的幻影，在她最初的判断里，是严重PTSD叠加了某种未知的器质性病变。但连日来的异常，自己感知到的细微错位，以及陈默手中那块诡异源石的存在，都让她的科学堡垒出现了动摇的裂痕。张海涛，或许是另一个拼图。
推开306病房的门，一股更浓重的、带着铁锈味的陈腐气息扑面而来。房间不大，只有一张病床，窗户被厚重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光线昏暗。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男人蜷缩在床角，背对着门口，身体微微颤抖。他头发稀疏杂乱，露出的脖颈皮肤异常苍白，能看到青紫色的血管脉络。
“张海涛？”苏雨晴尽量让声音显得平稳、专业，像无数次查房时那样。
男人没有回头，只是肩膀的颤抖幅度更大了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苏雨晴走近几步，在离病床一米左右的距离停下。床头柜上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而微弱的“嘀嘀”声，显示的生命体征虽然偏低，但还算稳定。“我是苏医生，来和你聊聊。”
“门……”一个沙哑、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突然响起，低得几乎听不见。
“门？”苏雨晴追问，“什么门？”
“门……开了……”张海涛猛地转过头！
苏雨晴的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那张脸！眼窝深陷，眼球浑浊发黄，布满血丝，瞳孔却异常地放大，几乎占据了整个虹膜，里面没有焦距，只有一片空洞的、非人的恐惧。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他的表情，那是一种凝固的、极致的惊骇，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到了宇宙间最深邃的恐怖。
“张海涛，你看到什么了？”苏雨晴强压下胃里的翻涌，职业本能让她试图沟通，“告诉我，门在哪里？”
“那里！”他突然抬起枯瘦如柴、布满污垢的手臂，指向病房门的方向。苏雨晴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病房门关得好好的，只有门缝底下透进走廊的一线微光。“它……它就在门后面！一首在看！一首在看啊！”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绝望。
“门后面是什么？”苏雨晴追问，试图抓住这疯狂呓语中可能存在的线索。
“不是……不是我们的世界！”张海涛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变成一种梦呓般的呢喃，“黑的……黏的……会动……有眼睛……好多眼睛……”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它在进来……从门缝……从墙里……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撕裂了病房的寂静！张海涛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身体反弓成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弧度，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眼球可怕地向外凸出，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来。心电监护仪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心率线条疯狂地飙升、乱跳。
苏雨晴立刻按下床头的紧急呼叫按钮，同时试图上前按住他，防止他自伤。“张海涛！冷静！看着我！深呼吸！”她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不仅仅是精神症状！这抽搐的形态、肌肉的痉挛程度，超出了任何己知的癔症或癫痫表现！
就在她靠近的瞬间，张海涛掐住自己脖子的手臂皮肤下，突然鼓起一个鸡蛋大小的包块！那包块不是静止的，它在皮肤下剧烈地蠕动、变形，仿佛有什么活物在里面疯狂挣扎！皮肤被撑得近乎透明，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青紫色。
苏雨晴的呼吸停滞了。她行医多年，见过无数肿瘤、囊肿，但从未见过这种景象！那蠕动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生命力，一种纯粹的、亵渎生理法则的恶意。
“嗬……嗬……”张海涛的喉咙里只剩下漏气般的声响，掐住脖子的手无力地垂下。他凸出的眼球死死地盯着天花板，瞳孔深处那空洞的恐惧似乎凝固了。而手臂皮肤下的那个鼓包，蠕动的速度骤然加快！
噗嗤！
一声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破裂声响起。张海涛手臂上那块被撑得极薄的皮肤裂开了！没有预想中的鲜血喷涌，只有少量粘稠、散发着铁锈与腐烂甜腻混合气味的暗红色液体渗出。裂口处，一颗东西缓缓顶了出来——
苏雨晴的瞳孔骤然收缩，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江倒海，她死死捂住了嘴，才没有当场呕吐出来。
那不是肿瘤，也不是异物。那……是一颗眼球！
一颗湿漉漉、布满血丝、带着神经和肌肉纤维的人眼！它从张海涛手臂的裂口中钻出，眼白的部分浑浊发黄，瞳孔却异常漆黑，在昏暗的光线下，那瞳孔似乎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然后……定定地“看”向了苏雨晴的方向！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苏雨晴的脚底窜上头顶，冻结了她的西肢百骸。科学？理性？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陈默看到的幻影……源石的纹路……那些涂鸦……此刻张海涛手臂上这颗活生生的、本不该存在于那里的眼球，像一把烧红的烙铁，将“认知污染”的恐怖概念狠狠地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这不是幻觉！这是现实正在被某种不可名状之物扭曲、污染！
“砰！”病房门被猛地推开，值班护士冲了进来。“苏医生！发生什么了？监护仪报警……天哪！”护士看到病床上张海涛的惨状和手臂上那颗诡异的眼球，吓得失声尖叫。
就在护士尖叫的同时，那颗手臂上的眼球，那漆黑的瞳孔，似乎极其轻微地……收缩了一下。仿佛它真的“看”到了闯入者。
而病床上，己经停止抽搐的张海涛，身体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松弛下来。他那双凸出、凝固着永恒恐惧的眼睛依旧死死瞪着天花板，但嘴角，却极其诡异地、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凝固成一个僵硬的、仿佛洞悉了什么终极秘密的……微笑。
苏雨晴猛地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她看着那颗手臂上的眼球，看着张海涛脸上凝固的诡笑，听着护士惊恐的抽泣，再看向那扇依旧紧闭、门缝底下透着一线微光的病房门……
她突然想起了张海涛最后的嘶吼：
“它在进来……从门缝……”
一股比病房里的寒意更刺骨的冰冷，瞬间攫住了她。
门缝底下那线走廊的光……似乎……**暗了一下**？仿佛有什么巨大的、无形的东西，刚刚从门外……**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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