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冰冷的针，刺在陈默的脸颊上。他缩在窄巷入口处一个锈蚀的垃圾箱后，苏雨晴紧挨着他，两人湿透的衣物紧贴着皮肤，寒意首往骨头缝里钻。巷子对面，就是周倩那栋被“巢”污染的公寓楼。几个小时前，他们刚从里面那该死的镜廊地狱里爬出来，周倩暂时安置在苏雨晴医院一个隐秘的观察室。现在，一种更冰冷的、属于人类组织的威胁，正降临在这片被非人力量侵蚀的街区。
三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厢式货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到公寓楼入口附近停下，轮胎碾过积水，发出轻微的嘶响。车门迅速拉开又关上，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多余的声音。下来的人影包裹在一种奇特的防护服里，材质不像常见的橡胶或塑料，更像是某种哑光的、带有金属纤维质感的复合材料，在昏黄的路灯下几乎不反光。他们动作迅捷，训练有素，迅速封锁了公寓楼的几个出入口，拉起一道闪着微弱蓝光的警戒带。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佩戴的呼吸面罩，造型比陈默在医院见过的任何一款都更复杂，覆盖了大半张脸，镜片是深色的，完全看不清后面的人眼。每个人的左胸位置，都有一个银色的十字徽记，简洁冷硬。
“就是他们。”陈默压低声音，几乎只剩下气音，巷子里的穿堂风裹着雨丝，把他的声音吹散了些。苏雨晴的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胳膊，指甲隔着湿透的布料陷进他的皮肉里。恐惧之外，是一种职业性的、冰冷的观察。“装备……非常专业，不像任何官方机构。那面罩……”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从公寓楼旁边一条更窄的岔路里冲了出来，差点撞上一个封锁路口的黑衣人。那是个中年男人，穿着皱巴巴的保安制服，浑身湿透，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旧毯子胡乱裹着的长条形东西。他满脸惊恐，眼神涣散，嘴里语无伦次地嘶喊着：“……别抢！别抢我的孩子！他冷了……他冷了！”
陈默瞳孔一缩。是王德发，这栋公寓的夜班保安。几天前还精神抖擞地跟他们打过招呼，抱怨小区野猫太多。现在，他怀里抱着的“孩子”，毯子下露出的分明是一截朽烂的拖把柄。
“目标确认，三级污染，显性畸变前兆。”一个冰冷的、毫无情绪起伏的男声通过某种扩音设备响起，穿透雨幕，清晰地传到陈默和苏雨晴藏匿的巷口。声音来自一个身形明显更高大的黑衣人，他站在封锁圈内，像一块沉默的礁石。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执行标准净化程序。准备‘安魂曲’。”
“收到，队长。”另一个声音在雨声中回应，同样冰冷。
两名黑衣人立刻上前，动作快如猎豹。他们没有试图安抚或控制王德发，只是精准地一左一右架住了他的胳膊。王德发爆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拼命挣扎，毯子和里面的拖把柄掉落在湿漉漉的地上。“我的孩子！还给我！”他疯狂地扭动着，力量大得惊人，但两个黑衣人如同钢铁铸就，纹丝不动。
被称为队长的黑衣人走上前一步。他背上卸下一个长方形的金属箱体，箱体上延伸出两根粗壮的、类似炮管的装置，指向被控制住的王德发。装置表面亮起一圈幽蓝色的指示灯，开始发出一种极低沉的嗡鸣。这声音初听并不刺耳，像某种大型机械在极远处启动，但陈默和苏雨晴的心脏却不受控制地跟着那嗡鸣的节奏狂跳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和烦躁瞬间攫住了他们。巷子深处几只野猫凄厉地惨叫一声，炸着毛逃窜得无影无踪。
“不——！”王德发似乎感觉到了巨大的威胁，挣扎得更剧烈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白瞬间被蛛网般的血丝覆盖。
嗡鸣声陡然拔高，不再是低沉，而是变成了一种令人牙酸的尖锐高频震荡！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揉搓！肉眼可见的、水波般的涟漪以那两根炮管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瞬间扫过王德发的身体！
王德发全身剧烈地抽搐起来，如同通了高压电。他脸上的惊恐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痛苦和茫然。他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紧接着，他身上的廉价保安制服发出“嗤啦”的撕裂声，皮肤表面像被无形的刀刃划过，瞬间崩开无数道细小的裂口！鲜红的血珠混合着雨水，迅速渗出、流淌。他抱着“孩子”的手臂无力地垂下。
高频的嗡鸣持续了大约十秒，时间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嗡鸣声戛然而止。
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雨点敲打地面的噼啪声。
架着王德发的两名黑衣人松开了手。王德发的身体像一袋湿透的沙子，软软地瘫倒在地，脸贴着冰冷肮脏的积水路面，一动不动。鲜血从他身上无数细小的伤口里渗出，在雨水中晕开淡淡的红。
“目标净化完毕。”队长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毫无波澜，仿佛刚刚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垃圾。“清理现场，回收样本。”
一个黑衣人上前，动作麻利地从随身携带的工具箱里取出一个喷罐，对着王德发的尸体喷洒出一种带着强烈消毒水气味的白色泡沫。另一个人则拿出一个金属镊子和密封袋，小心翼翼地试图从王德发手臂上最深的一道裂口边缘，夹取一点渗出的、颜色似乎比正常血液更暗沉的组织液。
“他们……他们杀了他……”苏雨晴的声音抖得厉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和生理性的反胃。她捂住嘴，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就因为他疯了？抱着个……拖把？”
陈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那冰冷的“净化”过程，那毫无人性的效率，比他在镜廊里看到的任何扭曲景象都更让他感到刺骨的寒意。他死死盯着那个队长，看着他在手下处理现场时，缓缓转动着戴着面罩的头颅，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周围死寂的街道、黑洞洞的窗口。
突然，那队长的动作顿住了。他的视线，穿透迷蒙的雨幕，越过空旷的街道，精准地、毫无偏差地落在了陈默和苏雨晴藏身的那个堆满垃圾箱的阴暗巷口！深色的面罩镜片后，仿佛有两道实质般的寒光射出，牢牢锁定了他们！
陈默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猛地一缩头，拉着苏雨晴更深地蜷进垃圾箱后狭小的阴影里，背脊紧紧贴着冰冷湿滑的砖墙，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能感觉到苏雨晴的身体在自己身边剧烈地颤抖。
巷口外，一片死寂。只有雨声，单调而冰冷。那令人窒息的被注视感，却如同附骨之蛆，紧紧黏在皮肤上，挥之不去。几秒钟后，一个毫无温度、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声音，清晰地穿透雨帘，首接砸进巷子深处：
“发现异常生命反应。位置：七点钟方向，目标巷口。疑似……高浓度污染携带者。准备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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