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庐静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的铅块。沈昭容双手死死压在裴寂胸口,指尖皮肉焦黑炭化,鲜血与灼伤的皮肉组织混杂,沿着手腕滴落。她左臂上的琉璃紫痕如同活物般游走扭曲,散发出不祥的幽光,体内积存的琉璃煞气与裴寂体内失控的莲心源尘疯狂交锋、纠缠!右掌则如同浸在沸腾的熔岩与蚀骨的寒泉中,裴寂那狂暴的星辰内劲与灼魂之力正疯狂冲击着她的经脉!
她是在以身化枷,硬锁凶龙!代价是自身正被两股毁灭性的力量飞速吞噬!喉头涌上的腥甜被她强行咽下,脸色灰败如金纸,只有那双眼睛亮得骇人,如同燃烧着最后生命烛火的寒星。
“咳咳…丫头!”卫无疾挣扎着想扑上去,却被静室内紊乱狂暴的能量流逼得踉跄后退,胸口的伤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刚换的绷带。哑叔死死挡在他和安清禹的石台前,药铲挥动如风,击飞几只突破八门毒煞余波、零星扑来的毒虫残骸,眼神凝重地盯着中央那场以命相搏的能量角力!
嗡——!!!
裴寂焦黑的躯体剧烈震颤!那蓄势待发的焦骨左指前端,紫黑色的毁灭光芒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烁,都牵动整个静室的气流尖啸!汇聚于胸口的狂暴力量如同即将决堤的洪峰,疯狂冲击着沈昭容那道薄弱的壁垒!
“撑住!他的意识在反抗!星图!他的‘天衍九章’本能还有残留!”沈昭容从牙缝里挤出断断续续的字句,如同濒死的警示。她甚至无法分神去瞥一眼安清禹的状况,更顾不上远处安家庄方向那越来越浓烈、染着金红的邪异烟柱!
就在沈昭容的十指指骨几乎要被压碎,自身护体真气濒临崩溃的刹那——
嗤!
一道极其微弱、仿佛幻觉的银色星芒,如同冬夜初现的寒星,倏然从裴寂眉心深处一掠而过!
他那原本一片混沌、只剩下毁灭欲念的眼缝深处,极其艰难地闪过一丝清明!虽然只是一瞬的回归,但足够残存于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天衍九章”推演根基做出最后的本能选择——不是爆发,而是…内敛!
轰!
他体内那两股即将撕裂一切的狂暴洪流,像是被无形的巨掌硬生生攫住,猛地向回一拽!不是温和的疏导,而是蛮横的、摧残自身的强行压缩、回流!
“噗哇——!”
裴寂残躯剧震,一大口混着焦黑内脏碎块和紫银色光点的污血狂喷而出!他的身体瞬间软倒,左指尖那点致命的紫黑光芒彻底熄灭,全身狂躁的能量波动如同泄气的皮球般陡然消散。代价是——他全身本己龟裂焦黑的皮肤骤然加深了裂痕,无数细微的血线从中渗出,整个人如同破碎后又强行粘合的粗陶人偶,彻底失去了所有声息,只余下微弱得几乎随时会断掉的心跳。强行收敛对己经千疮百孔的身体造成了近乎毁灭的二次摧残!
噗通!
沈昭容也因骤然失去角力点,身体一晃,重重跪倒在地!双手焦黑如炭,鲜血淋漓,痛得眼前发黑。但她根本顾不上自己,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到裴寂身边,颤抖的手指贴上他颈侧脉搏——那微弱的跳动虽如风中残烛,却不再带着毁灭的前奏,而是某种极不稳定、仿佛随时会塌陷的沉寂平衡。
“快!哑叔!寒玉髓!还有‘九幽冰魄’!”她嘶哑地喊道,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哑叔二话不说,立刻从石壁一个暗格中捧出一块巴掌大小、通体散发着寒烟的奇玉和一盒凝结着蓝色冰晶的粉末!他动作极其迅速地撬开裴寂的嘴,将寒玉髓碾碎的细末灌入,又以特殊手法,将那冰魄粉末导引,封在裴寂心口几处大穴。
寒玉髓的极寒气息与九幽冰魄的封冻之力,如同最精密的冰牢,暂时锁住了裴寂体内依旧燥热暴烈、但被强行约束回丹田深处核心的莲心源尘余烬,也减缓了他经脉崩裂的速度,将他维持在一种极危险的“冬眠”状态——不生,亦不远死。
沈昭容这才脱力般瘫坐在地,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她破烂的衣衫。她低头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双手,苦笑一声,随即目光转向旁边的安清禹。
安清禹依旧昏迷,但让她心头一沉的是:他原本因毒源被引散而稍显平稳的脸色,此刻竟又隐隐笼罩上一层灰紫色的死气!那灰紫色……与刚刚裴寂喷出的污血中闪烁的紫色光点何其相似!而安清禹放在身侧的右手掌心,那道由自身毒血残留构成的星图符号边缘,似乎也泛起了一丝微弱的、如同火焰边缘般的紫芒涟漪!像是受到某种同源力量的轻微呼应!
“莲心…毒引…共鸣…”沈昭容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裴寂体内失控又强行收敛的莲心源尘余波,与安清禹体内深藏蛰伏的“紫心粉”毒源,虽表现形式不同,但其本源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刚才裴寂的爆发,如同投石入湖,在安清禹这“沉寂死湖”深处也引发了潜在的震荡与呼应!
哑叔也察觉到安清禹的变化,眉头紧锁。他走到药柜旁,从一个密封极严的玉盒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泛黄的、明显是从某本大部头上撕扯下来的残页。残页上墨迹古拙,赫然写着:“青囊注:卷七·异毒篇——冷玉蟾引。”下面还有几行残缺的小字注解和图谱。
哑叔将残页递给沈昭容,指了指上面图谱中的一只形如寒冰蟾蜍的异兽标记,又做了个“寻”、“取”、“镇压”的手势,眼神凝重。
“冷玉蟾?”沈昭容接过残页飞速浏览,眼中光芒闪烁不定,“生于极寒玄冰深处,三百年方成内丹‘玄冰涎’,可引极寒冰精,辟除百瘴,更有固脉封魄奇效……”她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一行模糊不清的注解上:“…然若遇同源焚心煞,引而不发,恐激…焰?…唯…可…融……”
同源焚心煞?!沈昭容心中剧震!这不正契合了安清禹体内那被“迦楼罗余烬”刺激过、又因裴寂莲心暴走而微微呼应的“紫心粉”毒源吗?还有裴寂体内那被强行压缩、如同火山岩浆般的莲心源尘!这“玄冰涎”若使用不慎,非但无法镇压辟毒,反而可能因为力量同源相激,瞬间引爆那两股沉寂的毁灭性能量!
“必须尽快找到这冷玉蟾!但它内丹的药性控制是关键!残页信息不全,我需要完整的《青囊注》参考!”沈昭容看向哑叔,“何处能寻得冷玉蟾?何处又可能有《青囊注》残篇?”
哑叔沉默片刻,沾了些许地上的墨绿虫汁污泥,在桌上一张纸上快速勾勒出一张极其简略的水路图,图线最终指向——金陵!龙盘虎踞之地!并在旁边画了一个模糊的、似乎被腰斩了一半的宫阙标记。
金陵?皇城所在?沈昭容皱眉。哑叔的画功潦草,但那一半宫阙标记……莫非指向的是金陵城外的“半座皇陵”?抑或…太医院下设的某处秘库?《青囊注》作为皇家秘典,其残篇流落在此似乎也说得通。但“冷玉蟾”呢?这东西只生于极寒之地,怎会在金陵?
卫无疾捂着胸口凑近,看到那标记和金陵字样,独目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冷玉蟾…老子隐约记得,早年随家父押送贡镖过龙江时,听一个醉酒的御用采药官提过…金陵地下的那座‘冰陵’,似乎有极寒玄冰?”
金陵地下冰陵?沈昭容心中一凛。那是前朝皇室为保存不腐尸身而建的庞大冰窖群?若真是如此,倒真有那么一丝渺茫的可能!但这意味着他们要闯龙潭虎穴!甚至可能再次牵动京城某些势力的敏感神经!
就在这时——
轰隆隆!!!
一声沉闷遥远、却撼动大地的巨响从安家庄方向传来!声音之巨,甚至隐约传到了这位于太湖深处的医庐!紧接着,安家庄方向上空那原本浓郁的金红色邪异烟柱猛地炸开!如同巨兽张开血盆大口!火光冲天!将半边天空都映成了诡异的血色!
爆炸?!陷阱被彻底触发了!那足以腐蚀血肉、点燃紫心毒源的“迦楼罗之毒”被引燃?是谁触发了墓碑中的陷阱?孙邪他们?还是误入的村民?
“安家庄…完了…”卫无疾看着那映红天际的血火巨口,声音干涩。一切线索与遗骸,连同安靖王二十年前为保护儿子设下的最后陷阱,付之一炬!大火过后,只有灰烬!
沈昭容死死盯着那片血火,脸上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冰冷的愤怒与更深的决断。安靖王的坟被掘,秘密被毁,这条线索看似己断。但新的线索就在手中——金陵!《青囊注》残篇!冷玉蟾!
她猛地转头看向石床上如同活死人的裴寂和石台上灰气加深的安清禹。两人的命,一个悬于寒玉髓的冰封之上,一个悬于被引动毒源的反噬边缘!只有那条通向金陵绝险之路,是黑暗中唯一的生机!
“哑叔!”沈昭容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准备水路!最快去金陵的船!卫大叔,你伤势太重不能去。守着他们!等我们带‘冷玉蟾’和《青囊注》回来!”她迅速写下数张药方,塞给卫无疾,“按方煎药,内服外敷!尤其裴寂心口冰封万不可松动!安公子的药中有微量冰魄散,务必按时!能压制多久算多久!”
她顾不上处理自己焦黑的双手,拿出烈酒冲洗,撒上秘制金疮药粉,简单缠上布条。动作又快又狠,仿佛那剧痛不是自己的。末了,从药柜底层暗格翻出几张轻薄异常的黄色符纸和一套布满针灸细孔的皮囊人偶收好。
哑叔默默点头,快步出去准备。卫无疾看着沈昭容那双裹着血布依旧在微微颤抖的手,又看看远处那焚天烈焰,咬着牙道:“丫头…带上这个!”他将一个沉甸甸的油布小包塞进沈昭容怀里——正是那个装有《青囊秘录·丹毒篇补遗》残页和“血莲烬”丸药残块的包裹!刚才爆炸袭来时,他下意识护在了怀里。
“到了金陵…找个叫‘老雕’的酒鬼药贩子…报老子当年的混号…或许能帮上一点。”卫无疾低声道。
沈昭容接过那沾着血和汗的油布包,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沉重秘密与信任,重重点头。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如同沉眠焦炭的裴寂和昏迷不醒的安清禹,再望向那片血染的天空,转身大步走出弥漫着药味、血腥与未散惊恐的医庐。
门外,一艘仅容两人、船体细长如梭、吃水极深的快船己经备好。船舷两侧装有造型奇特、内嵌叶片的长桨,显然是为高速潜行或特定水道准备的。哑叔己披好蓑笠,坐在船尾静待。
沈昭容踏上船头。小船如同离弦之箭,无声地破开墨绿的水面,滑入太湖深处更浓密的烟霭水道之中。载着焦黑的秘密与燃毒的丹引,向着那座曾为六朝金粉、如今却蛰伏着寒冰与血腥的金陵古城,激浪而去。
他们身后,医庐所在的隐秘水湾渐渐被水雾吞没。而安家庄方向的烈焰与浓烟,如同矗立在天际的巨大火炬,为这场以生命铺就的亡命之行,祭奠着逝去的一切,并昭示着前路难以想象的凶险。
冷玉未得,丹煞己深。焦炭悬命,残烬追魂。太湖水冷如墨,金陵城下冰寒彻骨,能否镇住这焚心红丸之劫?
(卷二第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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