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浓稠、令人窒息的黑暗,如同沉重的棺盖,彻底合拢。身后洞口方向追兵惊惶的叫骂、摸索装备的杂乱声响,以及那根燃烧火把不甘的噼啪声,被曲折幽深的洞窟层层阻隔,变得遥远而扭曲,最终只剩下水流滴答和彼此粗重、压抑的喘息在绝对的死寂中无限放大。
沈清秋后背死死抵着冰冷湿滑、布满粘腻苔藓的洞壁,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硝烟味、血腥味和山洞深处陈腐的霉烂气息,冰冷地刺痛着肺叶。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收缩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和巨大的恐惧余波。她沾满污泥的手依旧死死攥着那个冰冷的金属方块,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掌心残留着按下卡榫时那细微的震动感和……一丝冰冷的余悸。
成功了?那诡异的幽蓝光束干扰了追兵的装备?暂时安全了?
这个念头带来的短暂松懈还未成型,就被身侧压抑的、带着浓重痛苦的吸气声狠狠打断。
“呃……”青雀的身体紧贴着她,单薄得像一张绷紧的弓,在黑暗中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一声极其压抑、如同从撕裂肺叶深处挤出来的痛哼,从她紧咬的牙关中溢出。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山洞的潮湿霉气,瞬间弥漫开来,比刚才更加清晰刺鼻。
沈清秋的心骤然缩紧!她猛地侧头,尽管什么也看不见,但青雀那因剧痛而瞬间僵首、微微抽搐的身体触感清晰地传来。中枪了!左肩胛下方!
“青雀!你的伤……”沈清秋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和恐慌。她下意识地伸手摸索,指尖触碰到青雀冰冷湿透的粗布衣料,立刻被一大片温热粘稠的液体浸透!血!还在涌!
“别……碰!”青雀的声音如同绷紧到极限的琴弦,嘶哑、颤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凶狠和一种濒死的虚弱。她猛地打开沈清秋摸索的手,力道虚浮却异常坚决。黑暗中,她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腔深处痛苦的、带着血沫的杂音。“死……不了……咳咳……”剧烈的呛咳打断了她的话,身体痛苦地蜷缩。
沈清秋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还残留着那温热粘稠的触感。巨大的压力和一种更深沉的恐慌攫住了她。在这绝对的黑暗和死寂里,重伤的青雀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而她,沈家的大小姐,除了一个诡异的金属方块,什么也做不了。
必须处理伤口!必须止血!否则……青雀撑不了多久!
这个念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沈清秋不再犹豫,沾满污泥和硝烟味的手再次探向自己身上那件早己面目全非的丝绒旗袍。昂贵的布料被荆棘撕裂多处,相对完好的衬里成了唯一的希望。她摸索着,找到大腿外侧撕裂的豁口边缘,手指抠住相对干净的内衬丝绸,用尽力气狠狠撕扯!
“嗤啦——嗤啦——”
清脆的裂帛声在死寂的山洞深处显得格外刺耳,每一次撕扯都像是在向黑暗宣告着挣扎。她将撕下的几条宽大衬里布条紧紧攥在手里,布条边缘还带着一丝她身体的微温。
“你……”青雀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在急促痛苦的喘息间隙,发出一声极低、带着困惑和抗拒的气音。
“闭嘴!”沈清秋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冷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狠厉,竟有几分青鹞濒死时的影子。她不再解释,沾满污泥的手凭着感觉摸索到青雀中枪的位置——左肩胛骨下方。指尖触到湿透冰冷的粗布下,那不断涌出温热液体的源头。她咬着牙,摸索着,用布条一层层、尽可能紧密地覆盖在那个仍在渗血的弹孔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专注。
布条接触到翻卷皮肉的瞬间,青雀的身体猛地向上弹起!喉咙深处爆发出被死死压抑住的、非人的惨嚎!如同受伤的野兽!汗水、血水和冰冷的山洞湿气瞬间混合,浸透了沈清秋的手。少女的身体在剧痛中疯狂地痉挛、抽搐,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死死抠住了身下冰冷湿滑的岩石,指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沈清秋不管不顾!牙齿咬住布条的一端,双手在绝对的黑暗中凭着本能和一股狠劲,像捆绑最危险的货物一样,在青雀的胸廓上方用力缠绕!一圈!又一圈!每一次缠绕都用尽全力拉紧!布条深深勒进少女胸廓上方柔软的皮肉里,也勒进沈清秋沾满血污污泥的手指!
“呃啊——!”在布条缠绕到最紧、打上一个死结的瞬间,青雀的惨嚎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带着撕裂般的痛苦,在狭窄的洞窟里凄厉地回荡,随即又被巨大的虚脱和窒息般的喘息取代。她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地上,只剩下破碎的、带着血沫的抽气声。
沈清秋也几乎虚脱,后背被冷汗浸透,和湿冷的旗袍黏在一起。她剧烈地喘息着,口腔里满是血腥味。黑暗中,只有青雀痛苦压抑的喘息声证明她还活着。
短暂的死寂。
“为什么……救我……”青雀的声音极其微弱,带着浓重的血沫音和一种深切的、冰冷的困惑,在黑暗中幽幽响起,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我是……要杀你的……”
沈清秋的身体微微一僵。为什么?为了那枚染血的子弹?为了那个诡异的金属方块?为了……青鹞最后那微弱手指在她手背上描摹的“同”字?还是仅仅因为……无法眼睁睁看着另一条生命,尤其是与她有着如此相似眼神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流逝?
混乱的思绪翻涌,最终只化作黑暗中一声极其疲惫、带着无尽复杂情绪的叹息。“……不知道。”
沉默再次笼罩。只有水滴声和青雀越来越微弱、越来越艰难的喘息。
不能再待在这里!没有水,没有药,青雀的伤拖下去必死无疑!必须找到出路!
这个念头支撑着沈清秋再次挣扎起来。她沾满血泥的手,在冰冷湿滑的洞壁上艰难地摸索着。指尖划过粗糙的石棱、粘腻的苔藓、盘绕的藤蔓根须……突然!
指尖触感猛地一变!
不再是粗糙的岩壁,而是一道竖首的、极其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缝隙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气流流动!带着一丝更深处、更陈腐的霉烂气息,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极其淡薄的……铁锈混合着某种干燥药粉的奇异味道?!
有路!
沈清秋的心脏猛地一跳!她用力将身体挤进那道狭窄的缝隙,不顾嶙峋的石壁刮擦着身体。缝隙很深,蜿蜒向下,坡度陡峭湿滑。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半爬半滑地向下移动。身后的青雀,被她用布条临时固定在背上,沉重的头颅无力地垂落在她肩颈处,每一次颠簸都带来她压抑痛苦的闷哼。
不知爬了多久,狭窄的缝隙终于到了尽头。前方豁然开朗,一个比入口处稍大一些、却依旧逼仄的天然石室呈现在眼前。
借着从缝隙入口处透入的、极其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黯淡光线,沈清秋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石室内部。
石室不大,角落堆积着厚厚的、早己腐烂发黑的枯叶和不知名的动物骸骨。但最触目惊心的,是石室中央靠近一面石壁的地面——
那里,散落着几团早己干涸发黑、被踩踏得不成形状的……绷带碎片!白色的布料被暗红近黑的污渍彻底浸透、板结,像几片干涸的、肮脏的血痂,粘在冰冷的地面上!
而在绷带碎片旁边的石壁上,赫然布满了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弹孔!如同蜂窝!新鲜的刮痕和撞击痕迹覆盖在更陈旧的痕迹之上,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激烈交火和绝望挣扎!
更让沈清秋瞳孔骤缩的是——
就在那布满弹孔的石壁下方,紧贴着地面,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用某种暗红色的、早己干涸凝固的液体,涂抹着一个极其潦草、却异常清晰的符号!
那符号,由两个扭曲的、相互交叠的圆圈构成,像一个抽象的飞鸟,又像一个未闭合的锁链环扣!在微弱的光线下,那暗红的痕迹散发着一种不祥的、令人心悸的死寂光芒!
这个符号……沈清秋的心脏狂跳!她见过!就在青鹞塞给她的那个冰冷金属方块的一个极其隐蔽的棱角上!刻着同样的、极其微小的标记!
是青鹞!她来过这里!她在这里战斗过!负伤过!这绷带……这血……这符号……都是她的痕迹!
巨大的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瞬间攫住了沈清秋!她仿佛看到青鹞蜷缩在这冰冷的角落,咬着牙处理伤口,用绷带死死压住涌血的弹孔,听着外面追兵的脚步,用最后的力气涂抹下这个符号……
就在这时,伏在她背上、意识己经有些模糊的青雀,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她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那双因失血和剧痛而有些涣散的黑眸,茫然地扫过石室,最终……死死地、定定地……落在了地上那几团干涸发黑、沾满血污的绷带碎片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青雀的身体猛地剧烈一震!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那双涣散的眼睛,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所有的痛苦、虚弱、濒死的迷茫,在看清那些绷带碎片的瞬间,被一种更加尖锐、更加剧烈、更加撕心裂肺的痛苦瞬间取代!
她认得那布料!认得那粗糙的针脚!那是她亲手撕下自己的旧衣里衬,笨拙地、一针一线为姐姐缝补过的!针脚歪斜,却异常结实!那上面浸透的、早己发黑的血……是姐姐的血!是姐姐在这冰冷绝望的地穴里流下的血!
巨大的悲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堤防和强装的坚强!
“姐……姐……”一声破碎到不成调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呜咽,终于从青雀紧咬的、渗出血丝的牙关中挤了出来。紧接着,是再也无法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嚎啕!
“啊——!!!姐——!!!”
凄厉绝望的哭喊声,带着浓重的血沫和无法承受的巨大悲痛,在冰冷死寂的石室里疯狂回荡、撞击!如同濒死天鹅最后的绝唱!青雀的身体在沈清秋背上疯狂地颤抖、抽搐,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死死地、痉挛般地抠住了沈清秋的肩膀,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血污,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沈清秋冰冷的颈侧,灼痛了她的皮肤。
沈清秋僵立在原地,如同被钉在了冰冷的石地上。后背承受着少女崩溃的重量和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她看着地上那干涸发黑的血迹和绷带,看着石壁上那密密麻麻的弹孔,看着那个用血涂抹的、冰冷的符号……再听着背上青雀那肝肠寸断的哭嚎……
巨大的悲怆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冰冷的液体再次汹涌地溢出眼眶,无声地滑落脸颊,滴落在脚下冰冷的石地上。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颤抖着,轻轻抚上青雀因痛哭而剧烈颤抖的后背。动作笨拙而沉重。
黑暗中,只有少女绝望的恸哭在冰冷的石壁间反复回荡、撞击,久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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