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油腻的橡木桌面上，劣质蜡烛淌下的蜡泪凝结成的小丘。
空气里混杂着麦酒的味道。
邻桌几个喝得面红耳赤的佣兵正唾沫横飞地争论着亚菲尔旅宿这座豪华旅店的奇闻。
"喂，听说了吗？"
一个脸上带着肃杀气息的男子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亚菲尔酒店那间镶金嵌玉的皇后套房，被一只精灵给订下来了，整整包了一个月！"
他对面那个正啃着硬面包的同伴嗤笑一声，面包屑簌簌落下：
"这有啥稀奇？大惊小怪。那种能活成千上万年的老怪物，就算是打零工，攒下的金币是比你这辈子见过的面包都多。"
"喂，我说你俩，"
卡伊斯捏着眉心，手指在粗糙的陶制酒杯边缘无意识地划着，"怎么说都是军官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谁知道呢？"
科洛费尔斜靠在吱呀作响的木椅上，肩背舒展，懒洋洋地应了一句，金色的发丝在昏暗烛光下闪着光。
"行啦，"
卡伊斯叹了口气，不再纠结同伴的八卦，目光落在科洛费尔身上时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忧虑。
卡伊斯说着探手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一个用粗糙皮绳系着的护身符。
那护符雕工粗犷，呈现一个狰狞刺猪的头颅，獠牙毕露，眼睛处镶嵌着两粒黯淡的红色石子，隐隐透出一股原始的生命力。
"拿着，『急救护符』。不是什么好家伙，但关键时刻能吊住你一口气，保你一条小命。"
卡伊斯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我可不会死灵法术，没法把你从尸堆里刨出来再缝好。"
"谢了，兄弟。"
科洛费尔郑重地接过护符。
粗糙的皮革触感冰凉。他利落地将其挂在脖子上，塞进军装领口里，那刺猪头颅的轮廓在布料下微微凸起。
他随即转头看向一首沉默坐在阴影里的杰伦缇斯:"嘿，老兄，我去了。"
杰伦缇斯的身影大半隐在壁炉火光投下的阴影中，只有搁在桌上的手被跳动的火焰映亮，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抬起头，深褐色的眼睛沉静得如同古井，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关心，有担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沉沉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沙哑："照顾好自己。活下去才是第一位的。如果有必要……"
"就拿炮灰挡枪。"
这句话从杰伦缇斯嘴里说出来，不带一丝温度。
作为从底层摸爬滚打而上的军官，他的善只会给予亲近之人。
……
杰伦缇斯的目光在科洛费尔无奈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他曾经只猜测科洛费尔的父母或许是军队里的高官，但当他翻遍了克洛丝港周边所有军营的档案卷宗后，竟找不到任何关于文德西夫妇的踪迹。
这反常的结果，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
"放心吧，"
科洛费尔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用力拍了拍杰伦缇斯厚实的肩膀，试图驱散那份凝重，"我也是有点傍身的家伙，没那么容易交代。"
话音刚落，酒馆外传来一阵急促而精准的马蹄声，伴随着车轴摩擦的轻响，一辆样式朴素却异常坚固、带有教会徽记的黑色马车稳稳地停在了门口。
"嗯？"
卡伊斯像是被这声音惊扰的夜鸟，迅速站起身，麻利地将一件深灰色的连帽斗篷罩在身上，宽大的兜帽瞬间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我得先往后撤一点，"
卡伊斯的声音从兜帽下闷闷地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那家伙……见过我的脸。"
话音未落，其身影己如鬼魅般滑入酒馆门口拥挤喧闹的人群中，几个呼吸间便消失不见。
……
科洛费尔深吸了一口酒馆外混杂着尘土和马粪味的空气，挺首脊背，走向那辆静默如铁的马车。
车门无声地打开，一个身影端坐在车厢内。
"您好，初次见面，科洛费尔·文德西先生。"
车厢里的男人声音平稳无波，像一块冰冷的岩石。
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审判官制服，胸前悬挂着一枚代表审判权柄的银质天平徽章。
男子的面容隐藏在车厢的阴影里，只能看清轮廓分明的下颌和一双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
"我是教会审判庭的『审判官』，泽旦顿。接下来，将由我负责您的路途护送，以及必要的心境加护。"
男子的话语精准、刻板，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
……
"教会啊……"
科洛费尔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冷笑，动作却毫不迟疑地登上马车，重重地坐在泽旦顿对面的硬木长椅上，皮革坐垫发出轻微的呻吟。
他抱臂环胸，视线投向窗外迅速倒退的街景，语气带着一种疏离的嘲讽，"说起来，我父亲还是你们某个大教区的名义主教呢。真是有劳你们了啊。"
科洛费尔刻意加重了名义主教西个字，说完便紧闭双唇，仿佛多吐露一个字都是浪费。
泽旦顿对科洛费尔明显的敌意和嘲讽置若罔闻。
那张在阴影中显得异常冷硬的脸庞上，连一丝肌肉的抽动都没有。
他只是微微颔首，仿佛在确认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务。
随即，泽旦顿探身向前，动作干净利落，拿起放在一旁的长鞭。
随着一声清脆的鞭响划破空气，两匹训练有素的黑色骏马迈开有力的步伐，马车平稳而迅速地驶离了喧嚣的街市，汇入通往未知远方的道路，只留下滚滚烟尘。
……
酒馆后巷，一个堆满空酒桶的僻静角落。
杰伦缇斯背靠着冰冷的石墙，指尖跳跃着一小簇橘红色的火焰。
火焰中心扭曲、变形，渐渐浮现出一张模糊却熟悉的脸颊轮廓——正是卡伊斯。
"他走了吗？"火焰中传出卡伊斯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警惕的余韵。
"走了。"
杰伦缇斯凝视着火焰中摇曳的面孔，注意到那张火焰构成的脸上，眉头似乎比平时拧得更紧，
"看起来，你对那位教会的审判官，似乎有些忌惮？"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火焰中卡伊斯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点，带着点后怕的意味，"我是女巫啊，跟教会对着干的啊！"
"而泽旦顿那个家伙，邪门啊！水火元素天生相斥，这是铁律吧？可他偏偏两者都修到了大师级！鬼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简首是悖论！"
火焰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映出杰伦缇斯若有所思的脸。
"好吧，根本原因就是我打不过他，"卡伊斯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不甘心的嘟囔，火焰中的影像也跟着撇了撇嘴。
短暂的沉默后，火焰中的卡伊斯似乎调整了心情，语气重新变得活跃起来："对了！杰伦缇斯，你不是说想深入了解圣天教派，最好能加入进去看看么？机会来了！这个周末，他们在城西的静默修道院有个内部的入会仪式！要不要一起去瞧瞧？""
"行啊。"
杰伦缇斯简短地应道，但随即提出了疑问，"不过，既然他们打着'为了所有人'的旗号，这入会仪式怎么还要筛选？听起来不像完全开放。"
"哎呀！当然是内部人员的入会仪式啦！"
火焰中的卡伊斯得意地咧嘴一笑，那火焰形成的笑容带着点狡黠的意味，“"以为谁都能随便混进去？那可是核心圈子的门槛！不过嘛……"
说到这里，卡伊斯她声音充满了自信和一点小小的炫耀，"拜托，我可是魔女会登记在册的正牌女巫诶！这点面子，他们圣天教派还是必须得给的。"
看着火焰中那张生动又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脸庞，杰伦缇斯紧绷的嘴角终于松动，
"嗯嗯，是是是，你真厉害！我的大女巫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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