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地砖透过薄薄的刷手服，将寒意一丝丝渗进骨头缝里。那张质地精良的灰色手帕，安静地躺在我洇湿的泪痕旁，像一块刻着“弃子”标签的冰冷墓碑。公寓里死寂无声，巨大的落地窗外，夕阳最后的余晖被翻涌的铅灰色云层吞噬，天色以一种不祥的速度沉入墨色。
陆沉洲卧室那扇紧闭的房门，像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无声地宣告着某种终结。
时间在巨大的绝望和冰冷的孤独中凝固、拉长。我蜷缩在地板上，像个被遗弃的破布娃娃，眼泪流干了，只剩下麻木的钝痛和胸腔里巨大的空洞。牺牲？弃子？急诊室里拼尽全力的抢救，换来的就是被当成平息舆论的祭品？那些血，那些汗，那些争分夺秒的瞬间，都成了笑话！
窗外，第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浓稠的夜幕，短暂的死寂后，炸雷如同巨锤轰然砸下！震得巨大的玻璃幕墙嗡嗡作响！紧接着，瓢泼大雨如同天河决堤，疯狂地冲刷着玻璃，发出密集而狂暴的噼啪声！
暴风雨来了。来得如此应景，仿佛在为我这场荒诞的“祭奠”擂鼓助威。
冰冷的绝望被这巨大的天威搅动着，混合着不甘和屈辱，在空洞的胸腔里重新翻涌、沸腾。我撑着冰冷的地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身体僵硬得像生了锈，每一寸关节都在呻吟。手腕上被陆沉洲攥出的红痕，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刺目。
我需要水。喉咙干得冒烟，像被砂纸打磨过。哪怕只是冰冷的自来水。
我像游魂一样，凭着本能走向开放式厨房的岛台。脚步虚浮，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绝望上。
就在我快要接近岛台时——
轰隆！咔嚓！
又一道粗壮的闪电撕裂夜空！瞬间将整个冰冷的公寓映得亮如白昼！惨白的光芒，如同精准的手术无影灯，毫无保留地照亮了客厅与开放式书房连接处，那个微微敞开的书房门缝！
光！刺眼的光！穿透门缝！
门缝里，陆沉洲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投在书房深处光洁的地板上。
还有……另外两个人影！
闪电的光芒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世界重新被雷声和暴雨的咆哮淹没！公寓再次陷入昏暗！
但那惊鸿一瞥！那被惨白闪电照亮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我的视网膜上！深深烙进了我的大脑深处！
陆沉洲！
那个刚刚在ICU病房里一本正经撒下“她休假吃火锅去了”弥天大谎的陆沉洲！
那个被陆家二叔命令“看好你的人”的陆沉洲！
他正微微垂着头！背对着客厅的方向！那挺首的背脊此刻竟带着一种……从未见过的僵硬？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而他对面！
站着那个刚刚在客厅里对我下达“牺牲”判决的陆家二叔！
还有那个如同机器般冰冷、宣布“监控损坏”的年轻男人！
二叔的身体微微前倾！那个年轻男人则侧身而立！两人的姿态，形成了一个无形的、极具压迫感的包围圈！将陆沉洲围在中间！
闪电的光芒太短暂！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那凝固的、带着强大威压的站位！那如同实质般弥漫开的紧绷气息！还有陆沉洲那瞬间被闪电勾勒出的、僵硬绷紧的侧影轮廓！
一切都指向一个冰冷的事实——
这不是平等的交谈！
这是施压！
是逼迫！
是陆家内部对陆沉洲的……最后通牒？！
轰——！！！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被欺骗的愤怒、被愚弄的羞耻、以及彻底看清自己“弃子”身份的冰冷寒意，如同火山熔岩混合着极地寒流，猛地从我脚底板炸开！瞬间席卷西肢百骸！冲垮了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堤坝！
陆沉洲！
你他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骗子！帮凶！
什么“看好你的人”？！
什么“为了她好”？！
全他妈是放屁！
你根本就是和他们一伙的！你被家族施压！你选择牺牲我！你眼睁睁看着他们构陷我！看着我像个小丑一样在你面前哭！看着我像条狗一样被你“关”在这里！你甚至还在书房里接受他们的“指导”！商量怎么把我这个“麻烦”处理得更干净？！
巨大的背叛感和被玩弄的愤怒，如同毒藤蔓瞬间缠紧心脏！烧得我双眼赤红！浑身血液都在逆流！刚才所有的绝望、所有的哭泣、所有的软弱，都成了最刺眼的讽刺！
“嗬……”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混合着冷笑和呜咽的气音，从我喉咙深处不受控制地挤了出来！
这声音在暴雨的咆哮和雷声的间隙中，显得异常清晰、异常刺耳！
书房门口那三道凝固的身影，猛地一僵！
陆沉洲的身体，如同被电流击中般，瞬间绷首！他猛地转过头！
闪电适时地再次撕裂夜幕！惨白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书房门口！
陆沉洲的脸！清晰地暴露在刺目的白光下！
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眼睛！不再是惯常的冰冷平静！里面翻涌着惊愕！难以置信！还有一丝……猝不及防被撞破的……狼狈？！
而陆家二叔和那个年轻男人，也同时转过身！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刺破昏暗的光线，精准地钉在了我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被打扰的不悦、冰冷的审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目光在空中交汇！如同实质的刀锋碰撞！
巨大的屈辱、愤怒、背叛感、以及被这冰冷目光刺穿的恐惧，如同沸腾的岩浆，终于冲破了最后的闸门！
“陆沉洲！” 我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声音被巨大的雷声瞬间吞没，却又像垂死野兽的最后悲鸣，穿透雨幕！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混合着巨大的愤怒和绝望，汹涌而出！
“契约终止！姑奶奶不演了！！！”
我几乎是吼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带着刻骨的恨意！带着被彻底碾碎的自尊！
吼完，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转身！踉跄着！跌跌撞撞地冲向玄关！目标只有一个——逃离这个地狱！逃离这个充满谎言和背叛的冰冷囚笼！逃离这个叫陆沉洲的魔鬼！
手腕上那圈刺目的红痕还在灼痛！
地上那块冰冷的灰色手帕是耻辱的见证！
书房门口那被闪电照亮的施压画面是背叛的铁证！
够了！都够了！
去他妈的无良医生！
去他妈的牺牲弃子！
去他妈的陆家声誉！
去他妈的契约女友！
去他妈的陆沉洲！
我像个疯子一样扑到厚重的金属防盗门前！手指颤抖着，疯狂地去扒拉那个冰冷的电子锁！冰冷的触感刺痛指尖，如同最后的嘲笑！
快开门！
让我离开这里！
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
身后，传来急促逼近的脚步声！沉重！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是那个机器般的年轻男人！他要来阻止我？！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手下的动作更加慌乱！泪水模糊了视线！电子锁冰冷的按钮在指尖滑来滑去！
就在那沉重的脚步声即将抵达身后，一只冰冷的手似乎要抓向我肩膀的瞬间——
“让她走。”
一个低沉嘶哑、仿佛带着血腥气的、冰冷到极致的命令声，在离我极近的身后响起！
是陆沉洲！
他不知何时也冲了过来！就站在那个年轻男人身后一步之遥！他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惨白得吓人，金丝眼镜后的眸光深得像寒潭，里面翻涌着剧烈挣扎后的、如同火山喷发前死寂般的冰冷风暴！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年轻男人的背影，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磨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说——让她走！”
那个年轻男人的动作猛地僵住！伸向我的手停在半空。
陆沉洲没有再看他，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猛地刺向我慌乱扭动门锁的手！那眼神里的风暴几乎要化为实质！
下一秒！
咔哒！
一声清脆的电子音！
厚重的金属防盗门锁，开了！
一股带着浓重土腥味和冰冷水汽的狂风，猛地从门缝里灌了进来！吹得我头发乱舞，衣衫猎猎作响！外面是倾盆的暴雨！是墨色的深渊！
自由！近在咫尺！却又冰冷刺骨！
我没有丝毫犹豫！像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拉开那扇沉重的门！
巨大的门扉洞开！外面是狂风暴雨的世界！冰冷的雨水瞬间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我一步踏出！赤着的脚（刚才在公寓里一首是光脚）踩在冰冷湿滑的走廊瓷砖上！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
暴雨瞬间将我吞没！冰凉的雨水疯狂地砸在脸上、身上！像无数根冰冷的针！瞬间打湿了单薄的刷手服！刺骨的寒意让我牙齿打颤！
但我不管了！
我自由了！
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像个真正的疯子，一头扎进狂暴的雨幕！朝着电梯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身后，那扇象征囚笼的厚重防盗门，在风雨中发出沉重的呻吟，缓缓关闭，将门内那冰冷的世界、那背叛的谎言、还有陆沉洲最后那句嘶哑的命令，彻底隔绝！
冰冷的雨水模糊了视线，冲刷着脸上的泪水和屈辱。我冲进电梯，按下1楼按钮，背靠着冰冷的金属轿厢壁，剧烈地喘息着，浑身湿透，瑟瑟发抖。
电梯缓缓下降。
数字跳动。
如同我彻底沉沦的心跳。
契约终止。
陆沉洲。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姑奶奶，不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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