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深靠在迈巴赫的后座上，车窗外的城市灯光流淌成模糊的金色河流。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结束了和周景宸的通话。
车厢内一片沉寂，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
星宸资本的管理权，一个不小的人情和资源代价，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给了出去，只为请动他这个不务正业却又最懂人心的堂弟去牵制叶姝。
值得吗？
当然值得。
任何能扫清障碍，让那个人不再受干扰的代价，都值得。
他闭上眼，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林知夏疲惫苍白的脸，那双曾经盛满星光，如今却只剩下沉寂与防备的眸子。
昨晚在她楼下最终选择离开的颓败感，和此刻胸腔里翻涌的决绝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苦涩又坚硬的执念。
叶姝今日的挑衅是警告，更是一个信号。
他不能再容忍任何不稳定因素靠近她。必须更快、更彻底地解决所有缠绕的藤蔓。
林知夏……
这三个字在他心底无声滚过，带着前所未有的重量和一种近乎虔诚的焦灼。
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一定，会把所有挡在我们中间的东西，都清理干净。
但是……
窗外掠过的光影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明灭不定。
那个念头如此清晰地浮现，带着一丝不容否认的卑微，只在他最隐秘的心底低回：
我在努力靠近你，你不能不要我。
清晨的阳光带着初秋的凉意。
林知夏站在公寓楼下，冷风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落在她脚边。
她裹紧了风衣，低头看着腕表，指针己经划过约定的时间五分钟。
程诺的车没来。
他们昨天约好，早上他来接她一起去她律所附近的早餐店，再送她去上班。
现在，门口除了零星进出的邻居和偶尔驶过的出租车，空荡荡的。
她等了一会儿，十分钟。
风吹得的皮肤有点冷。
她没有打电话质问，只是拿出手机，拨了程诺的号码。
电话响了六七声才被接起，背景很安静，不像是在路上开车。
“喂？”
程诺的声音传来，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甚至带着一丝客套的疏离。
“知夏？这么早，有事？”
林知夏的声音同样平静，没有责怪，只是陈述事实：
“我还在楼下，程诺。不是说好今天早上……”
电话那端沉默了两秒，才传来程诺仿佛刚刚想起的声音，带着点虚假的恍然：
“哦，抱歉。早上临时接到一个重要的客户电话，聊得时间长了点，忘了给你打电话说一声。你自己打车过去方便吗？或者”
“没关系。”
林知夏打断他，声音很轻，没什么起伏。
“我自己过去就好。你先忙。”
她甚至没有等程诺后面的话说完，就径首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她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用力。
那细微的冰冷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
意料之中的疏远，或者说，是昨天她推开他那一刻开始就注定的距离。
她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更深沉、更麻木的疲惫。
她知道这不全是程诺的错，她自己的抗拒是导火索，可当对方用这种刻意冷淡的忘记来回应时，一种空落落的酸涩还是涌了上来。
她刚准备抬手拦出租车，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如同精准的狩猎者，悄无声息地滑到她面前，稳稳停下。
暗色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周淮深刻意深邃的侧脸轮廓。
他目光精准地锁定她，不容置疑地开口：
“上车。”
林知夏瞳孔猛地一缩，昨晚他带着一身戾气闯入又颓然离去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语气冰冷：
“不需要。”
周淮深微微侧过头，目光彻底转向她。
那眼神锐利，带着一种看穿她所有推拒的了然，以及一丝令人心悸的执拗。
“林知夏，”
他声音不高，甚至称得上平静，却每个字都像淬了冰。
“你确定要在这条人来人往的街边，让我下车，和你闹得很难看？”
他停顿了一下，给了她消化这句话的时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仿佛无形的牢笼。
“我不介意这么做。”
林知夏的身体瞬间僵住。
她知道他不是虚张声势。
以周淮深行事乖戾、不计后果的作风，他真的做得出当街纠缠甚至强行带走她的事情。
公寓楼下邻居众多，任何一点风声都可能变成闲言碎语。
她耗不起，更丢不起那个人。
巨大的屈辱感和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
她死死咬着下唇，首到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
几秒钟的僵持，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最终，林知夏面无表情地拉开了后排车门，弯腰坐了进去。
她紧靠着另一侧的车门坐下，视线投向窗外，仿佛旁边的周淮深不存在。
周淮深唇角似乎若有若无地绷紧了一下，随即升上车窗。
车厢内瞬间被沉闷的静谧填满，只能听到引擎低沉的运行声和她压抑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呼吸。
“地址。”
周淮深的声音在前排响起，不带一丝温度。
林知夏报出律所附近早餐店的地址，声音干涩冰冷。
她原本和程诺约好要去的那个地方。
周淮深没再说话，对司机吩咐了一句。
车子平稳地驶出小区，汇入清晨拥挤的车流。
一路无话。
周淮深从车内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后座的女人。
她侧着脸，清晨的阳光描摹着她清冷疲倦的轮廓，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易碎的冰雕。
他攥紧了放在膝上的手掌，心底那份焦躁和想要破坏这层冰冷的冲动，被他强行摁回深处。
车子最终在早餐店附近的路口停下。
林知夏没有等司机开门，自己径首推门下车，动作快得有些仓促，仿佛想立刻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她头也不回地朝着早餐店的方向快步走去，甚至没看周淮深一眼。
周淮深没有立刻让司机开车。
他降下车窗，目光沉沉地锁在她纤瘦倔强的背影上，看着她步履匆匆地穿过人行道，走向那间装潢温馨的餐厅门口。
就在这时，一辆熟悉的保时捷卡宴从相反方向驶来，几乎是擦着迈巴赫的车头，精准地停在了早餐店门前的临时车位。
驾驶座的车门打开，程诺一身笔挺的定制西装下了车。
他似乎正要走向店门，脚步却在看到刚走到门口、背对着他的林知夏时，停顿了下来。
周淮深的目光倏地变得锐利无比，如同淬炼的寒刃，穿透车窗玻璃，精准地钉在程诺身上。
几乎是同一时刻，刚走到店门口的程诺，似乎感受到了背后那道极具压迫感的视线。
他皱眉，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缓缓转过身来。
视线穿过几米的空间距离，与迈巴赫后座车窗里，那双深邃冰冷、充满绝对占有意味和隐隐警告的眼睛，不偏不倚地撞在了一起！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街头的喧嚣背景音突然变得极不真实。
两个人隔着清晨的车流和阳光浮尘，目光在无形的空气中激烈碰撞。
带着无声的硝烟和一种雄性领地遭到侵犯时才有的、原始的冰冷审视与对抗。
程诺的眼神从短暂的惊讶，迅速转成震惊，最后沉淀为一种混杂着巨大怒意和凛冽冰寒的复杂漩涡。
他看着林知夏略显仓促推开餐厅玻璃门的背影，再看向车里的周淮深，那眼神几乎能冻结空气。
迈巴赫后座上，周淮深面对程诺几乎要将他撕碎的冰冷目光，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宣示主权般的漠然挑衅。
他仿佛没有看见那眼神里的怒火，嘴角的弧度甚至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对着车窗外的空气，又像是隔着几米的距离对那个背影淡淡地、却足够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随时。”
这两个字，轻飘飘，却带着千钧之力砸在沉滞的空气里。
然后，他冷漠地升起了车窗，将车外那道几乎能穿透玻璃的刺骨视线彻底隔绝。
黑色的迈巴赫无声发动，汇入车流，消失在前方十字路口。
程诺站在原地，握着车钥匙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泛白，清晨的阳光落在他脸上，却无法驱散他眼中森然的寒意和翻涌的怒火。
他看着那扇紧闭的餐厅玻璃门，里面是林知夏刚刚消失的背影。
周淮深！还有那辆消失的迈巴赫！每一个信息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神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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