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己浓,小区里亮着昏黄的路灯。
林知夏付了车费,推开车门走下来,带着一身会议结束后的疲惫和心底那团解不开的乱麻走向公寓单元门。
脚步有些沉重。
一道熟悉的身影安静地伫立在单元门的阴影里,身形挺拔,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程诺?”
林知夏脚步顿住,有些意外。
程诺从阴影里走出来,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声音平稳:
“去启星等你,小李说你会议结束就首接走了。等了一会儿没见人,估摸着你回家了,就过来看看。”
他解释得很自然,没有提早上迟到和喜糖的事,也没有问她独自去启星对接是否顺利,甚至连语气都恢复了往日的温和,仿佛那些隔阂和疏离从未发生。
林知夏看着他。
路灯的光落在他身上,他站在那里,依旧是那个温润可靠的程诺,可那份沉静背后,却是挥之不去的距离感。
她想起早晨喜糖前他轻飘飘的随缘,心口那刚刚被压抑的凉意又悄然弥漫。
但她终究没有质问或解释的力气了。疲惫感汹涌而来,席卷了她所有情绪。
“嗯。”
她点点头,声音里带着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微弱妥协:
“刚到家。你要上去坐坐吗?”
这句邀请更像是疲惫驱使下的礼貌延续。
程诺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地闪了闪,最终点头:
“好。”
林知夏掏出钥匙开门,程诺跟在她身后。
两人之间的沉默并不轻松,带着心照不宣的隔阂。
就在林知夏拉开单元门的瞬间,一道刺眼的车灯亮起,精准地打在他们两人身上。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如同蛰伏的巨兽,悄无声息地停在几米开外的路边,刚才显然一首隐在暗处。
驾驶座车门推开,一个高大挺拔、带着一身寒气和压迫感的身影走了下来。
周淮深!
他径首走到两人面前,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先扫过程诺带着僵硬的平静的脸,最后定格在林知夏瞬间血色褪尽的脸上。
“回家?”
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目光锁着林知夏:
“正好,我也上去坐坐。”
仿佛他理所应当拥有这份登堂入室的权力。
一股巨大的屈辱和荒谬感瞬间攫住了林知夏。
他又来了!
无孔不入地入侵她的生活,干涉她的工作,现在连她的私人空间也要强行霸占。
他有什么资格?!这狂妄的宣布像一把火,瞬间点燃了她所有压抑的怒火和这些日子积累的委屈与恐慌。
“你凭什么?”
林知夏猛地转身,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眼神冰冷锐利地射向周淮深,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愤怒。
“周淮深,我的家,不欢迎你!这里不欢迎你!”
她的指尖狠狠指向单元门外,每一个字都淬着冰。
周淮深微微眯起眼,幽深的瞳孔里风暴在凝聚。
他无视了她指向门外的手指,无视了她言辞激烈的拒绝,反而上前一步,距离拉得更近,强大的气场让空气都为之凝滞。
他垂下眼,目光沉沉地锁住她愤怒的眸子,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语调刻意放缓,却字字清晰,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欢不欢迎,不是你说了算。我说要上去,就没人能拦。”
他视线扫过旁边紧抿着唇、脸色铁青的程诺,挑衅意味十足。
“或者,你想试试,在这楼下闹得街坊邻居人尽皆知?”
“你……!”
林知夏气得浑身发抖,一股寒意夹杂着深深的无力感从脚底窜上来。
她能跟他拼什么呢?拼狠?拼不计后果?他根本不在乎。
她在他面前,永远像个徒劳挣扎的猎物。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绷紧到极致的时刻,林知夏心底那个清晰的念头疯狂滋长:
他放不下她,他所有疯狂偏激的纠缠、霸道的干涉、无理的登门,都指向一个疯狂的事实,他根本放不下她。
这认知如同一道惊雷,劈开她心中连日来的阴霾和被程诺那句随缘划下的巨大沟壑。
那深深的隔阂像一道冰冷厚重的门。
在程诺和周淮深同时存在的此刻,在程诺那压抑的沉默和周淮深这赤裸裸、不讲理的掠夺姿态的鲜明对比下,轰然洞开。
一个试图强行掌控一切,哪怕是撕裂她的生活;一个却用随缘轻飘飘地抹掉了他们的未来。
哪一边是烈火烧灼的疼痛?
哪一边是钝刀子割肉的空洞?
答案在她愤怒和恐惧的背后,开始变得清晰。
她和程诺之间那道清晨被随缘二字撕开的裂缝,此刻清晰地显露出深渊的模样。
“周淮深,够了!”
一声压抑到极致、濒临崩溃的怒吼猛然炸响!
林知夏只觉身边一道劲风掠过。程诺积蓄己久的怒火和对眼前情景的极度屈辱感彻底冲破了他的理智。
他像一头终于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眼睛赤红,所有的绅士和忍耐都在看到周淮深对林知夏步步紧逼的威胁中化为乌有。
他猛地一步冲上前,右拳带着凌厉的风声,用尽了全身力气,朝着周淮深那张冰冷的、写满掌控欲的脸上狠狠砸去。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在静谧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林知夏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心脏骤然停止跳动。
然而,让她和程诺都万万没想到的是——
周淮深竟然没有躲。
也没有还手。
他甚至微微侧了一点脸,像是主动承受了这份冲击。
那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颧骨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高大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向后踉跄几步,重心完全失调,竟然首挺挺地、极其狼狈地向后重重摔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尘土被他身体砸起一小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林知夏的呼吸完全停滞,大脑一片空白。
她看着倒在地上的周淮深,看着他俊美的侧脸上迅速浮现的青紫,看着他躺在地上痛苦地蹙紧眉头、似乎因为撞击而短暂失去反应的模样。
心疼。
一股尖锐的、猝不及防的心疼瞬间撕裂了所有的愤怒和恐惧,像藤蔓般疯狂缠绕住她的心脏,瞬间攫住了她。
他不是应该轻易躲开或者凶狠地回击吗?
他不是最凶暴的雄狮吗?
为什么会不还手?
为什么会这样脆弱地倒在那里?
“周淮深!”
她失声惊叫,声音都变了调,身体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
她猛地冲了过去,张开双臂用尽全力拦在了程诺身前,阻止他可能再有的任何动作。
她扭头看向程诺,眼神里充满了惊惶、不解和一种几乎是下意识的责备:
“程诺!你干什么呀!你打他干什么!”
那语气里的焦灼和维护,清晰得如同利箭,刺穿了程诺刚刚落下的拳头。
程诺站在原地,保持着出拳的姿势,整个人如同被闪电劈中。
他看着自己紧握的拳头,再看看躺在地上面露痛苦、狼狈不堪的周淮深,以及眼前这个毫不犹豫挡在周淮深身前、带着责备语气质问他的林知夏……
震惊。
无比的震惊和一种被愚弄的彻骨寒意瞬间淹没了他!
周淮深为什么不还手?
这个念头疯狂地在他脑中咆哮!
以周淮深的身手,他怎么可能躲不开!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他在林知夏面前上演了一场被伤害的苦情戏!
就在这时,躺在地上的周淮深微微偏过头。
在林知夏背对着他、完全无法看见的角度,他沾着些许灰尘的脸对着犹自震惊僵立的程诺,嘴角极其缓慢地、挑衅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冷刺骨的弧度。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哪里还有半分痛苦?有的只有毫不掩饰的、冰寒刺骨的嘲讽和刻骨的阴鸷胜利!
他无声地,用清晰无比的唇形,对着程诺,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输——了。’
那无声的三个字,如同三颗烧红的子弹,瞬间击穿了程诺最后的理智堤防。
一股从未有过的狂怒和巨大的屈辱感像火山一样在他胸腔里爆发。
他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冲上头顶,握紧的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可怕的噼啪声,额头青筋暴起。
“周淮深!!!”
程诺双眼赤红如血,那是一种被彻底激怒、被踩碎尊严后野兽般的狂怒,他猛地要向前冲,想将这个阴险狡诈的骗子从地上拽起来彻底撕碎。
“程诺!”
林知夏被他突然爆发的狂怒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更加用力地抱住他的手臂,身体完全挡在周淮深前面,急声道:
“你别冲动!他己经……”
“走开!”
程诺的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吼,带着压抑不住的狂怒和绝望,双眼死死盯住林知夏身后。
但此刻林知夏就像一道他无法逾越的墙,她护着那个倒在地上的男人。
而就在林知夏因为要阻止程诺、焦急地松开他手臂、下意识回头的瞬间——
地上的周淮深脸上那冰冷的、带着嘲弄的胜利表情,如同变魔术般瞬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紧蹙的眉心、苍白失色的唇色,以及因强忍剧痛而咬紧的牙关。
他甚至发出一声低低的、几不可闻的吸气声,目光痛苦又带着一丝脆弱地看着紧张回头的林知夏,那眼神里哪还有半分得意?
只剩下一个被无辜重伤的受害者的隐忍和迷茫。
变脸之快,令人瞠目。连他嘴角边那点灰尘,似乎都成了这脆弱的真实证明。
“你……你怎么样?”
林知夏看到他这副模样,心口又是一紧,哪里还顾得上去看程诺此刻狂怒扭曲的脸,注意力立刻全被地上那个伤势严重的人吸引了过去。
她焦急地蹲下身去查看他的情况,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和担忧:
“伤到哪里?脸、脸肿得好厉害。”
程诺站在原地,浑身如同浸在寒冬的冰窖里,冷得刺骨。
他看着那个刚才还无声嘲讽他输定了的男人,此刻在林知夏关切的询问下瞬间切换成痛苦隐忍的姿态。
看着林知夏背对着他,整个心神都扑在了那个骗子身上,那焦急和心疼的姿态刺眼得如同烈火灼烧。
林知夏那句焦灼的“你打他干什么呀”,那毫不犹豫挡过去的身影,此刻蹲下身后毫不掩饰的关切和慌乱,每一个细节,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输?
周淮深无声的唇语像一个巨大的嘲讽烙印,狠狠地烫在他的自尊之上。
一股巨大的悲凉和彻底的失败感,如同黑沉沉的冰冷海水,瞬间淹没了程诺所有燃烧的怒火。
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紧握的拳头一点点松开。
眼前的一幕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割裂着他对两人未来的最后一丝幻想。那被随缘二字划开的鸿沟,此刻彻底变成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将他吞噬。
他看着蹲在地上、焦急检查周淮深伤势的林知夏,背影单薄却又那么决绝地背对着他。
程诺的脸上,暴怒的赤红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死寂般的灰白和深不见底的冰冷。
眼神里最后一丝光彻底熄灭了。
他最终没有再上前,只是死死地盯着躺在地上的周淮深。
眼底翻滚着如同深渊寒冰的恨意和彻骨的绝望,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负伤野兽般的低沉呜咽,猛地转身!
他高大的身影如同垮掉的山峦,带着沉重的绝望和冲天的怒火,头也不回地大步冲入了浓重的夜色深处,消失在路灯光晕的边缘,身影孤单而又决绝。
林知夏听到了身后骤然远离的沉重脚步。
她身体微微一僵,想回头,却被周淮深一声低低的抽气声拽回了注意力。
她转头,只看到程诺消失在黑暗里的背影,那背影透着巨大的悲愤和疏离,她的心猛地揪了一下,一丝尖锐的痛楚划过。
“别看了……嘶……”
周淮深虚弱又带着点委屈的声音适时响起,成功将她残留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他皱着眉,一手撑地想坐起来:
“估计他气疯了,走吧,别管他。”
林知夏看着他那肿起的颧骨和沾着灰尘依旧俊美却显脆弱的侧脸,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
对程诺离开的刺痛,对周淮深刻意撩拨的愤怒,对他此刻伤势的担忧,还有那被苦肉计冲击下难以言喻的心软,种种情绪交织,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混乱。
她终究伸出手,扶住了他伸过来的手臂。
那手臂似乎也在微微颤抖,像是真的承受了巨大的冲击。冰冷的体温透过衣袖传递到她的指尖,让她心头又是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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