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透守军城的断壁残垣时，林修文踏着焦黑的青砖走向城门。楚云澜的霜月剑悬在身侧，剑穗上凝结的血珠随着步伐轻轻摇晃，在夕阳下折射出琥珀色的光晕。六十三名筑基修士紧随其后，元辰战衣的星纹己黯淡如风中残烛，却仍固执地流转着微光——仿佛不愿熄灭的萤火，在满目疮痍中倔强地闪烁。
五千奇袭修士的尸骸堆满了十三个焚化阵，青紫色的灵焰舔舐着残破战甲，将生前的恩怨烧成细碎的灰烬。某个断臂修士跪在阵前，颤抖着将半枚玉牌投入火中，哽咽的呜咽被风撕成碎片："阿瑶......说好回去成亲的......"
"坎位三丈，有魔气残留！"清理战场的修士突然高喝。
楚云澜剑气扫过瓦砾堆，冻住一只挣扎的腐骨蚁。林修文俯身拾起蚁尸，甲壳上的星纹竟与元辰战衣同源——辰龙金丹突然震颤，识海浮现出魔族工兵在地脉刻印阵纹的画面。他猛然攥紧拳头，蚁尸在星辉中化作齑粉："我们杀穿的葬龙谷......不过是诱饵。"
城内忽起骚动。
妇孺的哭嚎刺破云霄，白发老妪抱着染血的弟子袍跌坐在街角，指尖一遍遍着"青阳"二字。林修文驻足望去，恍惚间竟见地球医院走廊里那些捧着遗物的家属——原来生死离别的恸哭，在星河两岸并无二致。
"林前辈......"稚嫩嗓音从身后传来。
满脸血污的少年修士捧着破碎的护心镜，镜面倒映出他兄长消散前的笑容："陈师兄说，这战衣星纹亮起时......像故乡的星空。"
楚云澜的霜月剑忽然清吟，剑气凝成的冰莲托住少年摇摇欲坠的身形。林修文并指点在他眉心，巳蛇星窍将魔气余毒吞噬殆尽："活着，才能把星空带回去。"
***
子时的城主府灯火通明，燕赤霄的重戟插在玄晶地面上，戟身缠绕的锁链还滴着熔岩。他屈指弹来两枚血色玉简，化神威压震得梁柱簌簌落灰："十万贡献点——够换三瓶九转还魂丹。"
林修文却将玉简推回案几："烦请将军换成抚恤金。"
楚云澜的霜月剑在鞘中嗡鸣，剑气在虚空刻出三百二十七个名字："烦劳分予这些道友的亲族。"
燕赤霄突然放声大笑，震得屋檐积雪簌簌而落。他广袖拂过案几，玉简化作流光没入军需官手中的名册："当年玄穹子为救三个外门弟子独闯魔窟，你们青霞山的人......"重戟突然指向东方天际，"都这般蠢！"
血色晚霞漫过窗棂时，林修文倚在观星台栏杆上。辰龙金丹无意识地震颤着，星辉自天灵喷薄而出，在虚空勾画出浩瀚星图——每颗星辰都是逝者的命灯，每道光轨皆是未亡人的执念。当他凝视银河深处某颗黯淡星辰时，磅礴道韵突然自丹田席卷全身。
"昂——"
龙吟声响彻云霄，守军城的残砖断瓦簌簌震颤。天宝阁顶层的琉璃瓦突然炸裂，敖璃膝间的瑶琴"铮"地断弦。她骇然望向城主府方向，额间龙鳞不受控地泛起金芒："祖龙......"
整座城池的悲泣声为之一静。
抱着牌位哭泣的妇人忽然觉得掌心发烫，玉牌上"亡夫赵清河"的字迹竟渗出暖光；正在疗伤的修士惊觉经脉淤塞豁然贯通；连燕赤霄戟尖凝结的血垢都化作星屑飘散——辰龙金丹的辉光如春风拂过冻土，在尸山血海中绽出一线生机。
楚云澜的霜月剑自发出鞘，剑灵凌锋的虚影朝着星辉躬身行礼。他望着光晕中若隐若现的林修文，忽然想起北冥魔坟中那具镇魔碑上的箴言：龙吟悲风起，星火照夜明。
"通宵道友，请用茶。"
天宝阁顶层的云纹玉案前，敖璃强忍笑意奉上琉璃盏。侍女敖叶（熬夜）双颊绯红，捧着茶盘的手指微微发抖——半个时辰前，当林修文脱口说出这个化名时，她险些打翻价值连城的星髓壶。
楚云澜以剑气冻住抽搐的嘴角："林师弟在家乡......常熬夜研习？"
"彼时为考取行医资格，确曾通宵达旦。"林修文轻抿灵茶，氤氲水汽模糊了眸中怅惘，"如今想来，那些为解剖图谱焦头烂额的日子......竟最是安宁。"
敖璃腕间龙鳞镯突然亮起，虚空浮现出葬龙谷立体星图。她纤指划过某条地脉裂隙，金芒在三人眼前交织成古老的龙族碑文："三月后龙眠之地开启，需西位持钥者——"
"所以拍卖藏宝图是为筛选同伴？"楚云澜剑尖点向星图中某处禁制，"此处剑气......"
"正是青霞山失传的《太虚剑典》残篇。"敖璃弹指震碎幻象，将十万灵石推至林修文面前，"此物当归还。"
林修文却按住储物袋："阵亡修士的抚恤尚缺五万七千点。"
敖叶突然屈膝行礼，捧上一卷鎏金名册："天宝阁己代赠阵亡者家属延寿丹各三枚——以林公子的名义。"
夜风掀起鲛绡帘幕时，敖璃额间龙鳞突然映出林修文背后的辰龙虚影。她起身走向雕花槛窗，望着葬龙谷方向的星空轻叹："龙眠之地沉睡着祖龙逆鳞，亦有太虚剑仙斩魔的因果......"
楚云澜的霜月剑突然清吟，剑气在窗棂凝成冰晶小剑："楚某愿往。"
林修文着茶盏边缘的补天纹，忽然轻笑："不妨带上小喵——此灵猫最擅破阵。"
敖璃回眸时，发间星砂凝成的龙角饰物泛起涟漪。侍女敖叶适时呈上三枚龙鳞符："凭此符可自由出入天宝阁秘境。"她偷眼望向林修文，又慌忙垂下头去，耳后悄然浮现一片细小龙鳞。
子时的更鼓惊起几只寒鸦。
当二人踏着星辉返回驻地时，燕赤霄的重戟正插在焚化阵中央。这位化神修士仰头灌下烈酒，任由酒液顺着金甲流淌："知道为不何留你们守城？"他突然掷出酒坛，"老子当年......最恨看着新兵送死！"
林修文接住酒坛饮尽，辛辣灼烧肺腑。他望着阵中翻卷的灰烬，忽然并指凝出星火。万千光点升腾而起，在守军城上空汇成璀璨星河——那是《岐黄炼星诀》记载的往生阵，亦是地球急诊室里永不熄灭的无影灯。
楚云澜的霜月剑划过夜空，剑气将星河雕琢成青霞山七十二峰的轮廓。幸存的筑基修士们默默结印，百余道微光汇入星图，恰似萤火拥抱皓月。
敖璃立在云端的龙族飞舟上，腕间玉镯映出这幅星夜绘卷。她轻抚怀中躁动的龙魂玉佩，对侍女低语："传讯族老，说那枚暗棋......该动了。"
东方既白时，最后一点星辉没入地脉。林修文望着掌心流转的辰龙纹路，忽然明悟：这浩瀚星河中，从无真正的赢家。但总有人愿以身为烛，在永夜里燃起一寸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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