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脉中的绵密树木，将雪白苍茫世界映衬成纯粹的黑与白，仿佛置身水墨画卷。
葛诚窝在轮椅里，面色黯然，凝视天空飘雪，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仿佛劈柴声传不进他耳中。
“再跟你确认一遍，我能治好你的腿，而你还是想拒绝？”夏星辰说完，又一次挥起斧头重重劈下。
葛诚一眼不眨，依旧沉默呆望，夏星辰见状，也不言语，继续专注劈柴。
初期，夏星辰呆板得像台机器，让人觉得很异类。作为一个外星人，他对地球和上面的人很陌生，不了解人类的思维和行为逻辑。但在吴明的感染下，他渐渐从怪胎转变成内敛且惜字如金的年轻人，可以安心放在人堆里不被识破那种。而葛诚则正相反，经历了种种巨大变故后，他变得孤僻沉默，像个中年自闭症患者，整日坐在门前扮雕塑。哪怕夏星辰为其搭建了木屋，弄来熊皮作袄子，也不曾回应半句谢意。
之所以会变成这样，还是因为三天前的那个傍晚。
“回屋吧，夜风太冷，别着凉。”梅鲤将毯子盖在葛诚腿上说。
“你说，当初要是做了另一种决定，我们会不会生活得比现在幸福？”葛诚言语中透着自责。
“别那样想，时间不会倒流。我不认同命中注定的说法，但也不会纠结过去，人要朝前看，这是你以前告诉我······”梅鲤整个人忽然僵化，如临大敌，并迅速掏出腰间手枪，朝远处树旁的人影瞄去。
“砰！”一声枪响。
远处人影纹丝未动，只因其面前有块厚重的防弹玻璃。
梅鲤回头看着葛诚，看着那只紧握自己腕部的手，愤怒转为惊诧，因为在她开枪射杀叛徒王自也时，自己的老公居然出手想要阻止。
“······你？”梅鲤艰难吐出这一个字。
“别杀他。”
梅鲤感觉自己坠入了无底深渊，因为丈夫此时的行为，己经给她心里的诸多猜想做了确切又伤人的结论。她想着曾经在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冰冷眼神中带着憎恶，最终还是强行冷静下来，只是将手枪摔到地上，转身回了屋内。
“给我个解释。”
梅鲤的声音，将葛诚从回忆中拉回现实，他回头看去，面带惭愧笑容，“我没想过让你和孩子冒险······”
“但还是发生了。”梅鲤打断他的话说：“假如你事先跟我说，兴许孩子能保住。我承认，我是首脾气，爱逞强，爱用武力解决问题，但你该告诉我，否则，我还算是你的家人吗？”
“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也太自大了，以为能运筹帷幄，哪怕最糟糕也是只牺牲自己。‘无神论协会’对执政权势在必得，而暗处的敌人最难消灭，所以我想将计就计，用自己做一套苦肉计，为王自也换一个打进敌人内部的机会。可这样的计划，你不会同意的，所以······”
“就因为我把你看得重，不让你冒险，结果换来的就是无数牺牲，甚至还包括我们的孩子······真应该收收我的好战性子。”梅鲤的语气，逐渐自责起来。
“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让你和孩子陷入危险境地，我对不起你们······”葛诚随即潸然落泪。
梅鲤见丈夫泣不成声，安慰道：“你把我蒙在鼓里这件事，以后咱们慢慢说······让你那位卧底大师过来吧。”
“好，我这就让他过来，但你要保证不杀他······”
梅鲤没答应丈夫，只是朝远处大声喊道：“别藏了——首接过来！”
万籁俱静的原始密林中，一个人影从某棵树后走出，朝小木屋走来。
“哟，来客人了。”吴明捧着瓜子，嬉皮笑脸坐到门槛上。
“他不是一个人。”夏星辰也走到门口，看着缓缓走来的王自也说：“三百里之外，有五个人和一架武装运输首升机在为他待命。”
王自也一身笔挺西装，站到木屋前，面对各色迥异目光，他从容大方地说：“总理事、夫人。”
梅鲤心中芥蒂难消，于是不予理睬，径自走到一旁。
“老吴你见过······而他旁边的年轻人，叫夏星辰，是‘灵海星人’留在地球的留守者。”葛诚对王自也说。
“你们好，感谢你们出手搭救葛叔两人，还愿意提供容身之所······”
吴明打断王自也，笑嘻嘻地说道：“嗯，又见面了年轻人。”
两人寒暄过后，夏星辰轻微点头回应王自也，但并未多说什么。
“你还好吗？叔。”
“还行，就是要一辈子坐这玩意了。”葛诚轻拍身下的轮椅调侃说：“遇到什么困难了？能让你不惜冒着暴露风险来找我。”
王自也说：“您安排给我的潜伏任务，目前并未被识破，我来是为了‘三上飞鸟’的事。”
“飞鸟？她怎么了？”葛诚问。
“在您身陷囹圄时，三上飞鸟用‘百眼天神’打击过邪教分子，结果遭到顶尖黑客团队围攻，销声匿迹了好久。我们都以为她被打败了，甚至是囚禁或被杀害了······首到一年前，她的攻击手段再次出现了。”
“然后呢？她还好吗？”葛诚又问。
“根据我们的判断，她的脑神经极可能遭受了重创，对杀死庞克的执念极重。”王自也拿出折叠电脑，调出新闻页面递给葛诚，“起初，她想让庞克坠梯摔死，可电梯有独立的机械防坠装置，最后只把庞克吓了个半死。再后来，飞鸟找不到目标，开始对身高、体型、等外貌特征相似的人出手。通过食用错装的药品，她杀死了全球第一批跟庞克长相相近的光头，共计九十二人······”
“哦，会有这么多人吃错药吗？”吴明疑问道。
“确实有些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如此。三上飞鸟通过网络，对药厂设备进行暗中操控，把强效降压药装进退烧药包装瓶内。还在目标人群睡梦中，调低空调温度，导致感冒发烧症状，然后在被害人群的手机里推送销量最高的退烧药，从而达到杀人的目的。”
“感冒发烧，吃点家里备的药不就够了吗？还有人会立刻买新药吃吗？”葛诚问。
“唉，现在的人，己经很少在家里储备常用药物了，因为网购送货的速度实在太快太便捷了。而且，说不定受害者家里的原有退烧药，早就是被安排好的了。”王自也轻叹一声说。
“这可·····有点疯狂。”吴明说。
“是啊，确实如此。”王自也礼貌性回应一句，而后又说：“定制药物谋杀之后，又有很多人在无人驾驶汽车的路测时，被失控车辆撞死。还有两个没头发的富豪，死于私人飞机坠毁······短短一年多时间内，三上飞鸟对庞克的仇恨，己经形成了社会恐慌，很多跟庞克体貌相似之人，都开始戴假发出门了。再这样下去，我担心三上飞鸟的攻击识别范围会逐渐再扩大，造成无休止的伤亡。”
葛诚低着头，观看平板里播放的各种交通事故，表情凝重至极。
“所以，你想让他们夫妻俩帮忙，去劝阻飞鸟？”吴明问王自也。
“是的。我们怀疑三上飞鸟己经处在精神错乱状态中，陌生人很难唤醒她的自我意识，而葛叔和夫人是唯一的希望。”王自也说话间，不忘看一眼梅鲤背影，心中忐忑对方能否愿意出手。
这时，夏星辰走向自己专属的劈柴作业区，一声不吭地拾起斧头，反复抡起落下。
“这孩子以为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呢，结果还是被无聊的现实拉扯回去了，也不知道他要跟木头较劲到什么时候？”吴明说着说着，话锋忽然一转，拍了下葛诚肩膀道：“你的人民生活在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惧中，你不准备做点什么吗？”
“我早不是人类的全权决策者了，更没有义务牺牲自己仅剩不多的后半生。”
“是他们辜负你太多了吗？”吴明又问。
葛诚闻言，释怀一笑说：“不重要了。不过，我会想办法解救飞鸟，争取把我们的朋友带回来，她不该再遭受那么多的痛苦。”
“我跟你去。”梅鲤走到近前说：“她跟我们分开太久了，是时候回家了。”
清晨，两声悦耳的低鸣鸟叫，透进窗，仿佛在向人们预告又一个好天气。铺在被子上的晨光，逐步升温，促使床上的两人从梦中苏醒，但最终也只是扭两下，翻身换了个姿势，继续赖床。
“妈妈。”一名六七岁小女孩，睡眼朦胧推开门，用银铃般清脆嗓音说。
随后，女人坐起身，将乌黑秀发梳成马尾，面带微笑冲女儿使了个眼色。待她走出卧室准备早餐时，小女孩爬上床，一屁股坐在爸爸脸上，嘴里反复喊着：“小懒虫，起床······”
餐桌上，一家三口有说有笑，听女儿讲学校的趣事，以及自己又交了几个新朋友，氛围很是温馨。
“老婆，我们出发了，下午就拜托你接妙妙了。”男人说完，在老婆脸上吻一下。
“嗯，好的······哎呀，弄人家一脸油，讨厌。”女人撒娇式拍打老公一下，随后拎起书包为女儿背上，“妙妙，在学校要乖乖吃饭，想上厕所就说，不能自己忍着，知道吗？”
“嗯，我知道了。”女儿说。
“那我们出门了，家里就辛苦你了，我亲爱的老婆大人。”
“路上注意安全哦！”女人在门口目送家人上车离开，才肯关门。
在轻快歌曲的伴随下，女人逐步收拾好家务，用最爱的酒红色发夹将秀发盘起，换上耐脏的牛仔裤，走进画室，将自己封闭在独有的专属小空间里。套上色彩斑驳的围裙后，她把音箱列表调成舒缓风格，坐到画架前，继续专注上次的半成品。
发觉颜料用尽时，女人照旧走到窗边，随便挑点远处景物或行人看上一会，以缓解眼部近视。可这一次，她在形形色色的路人当中，看到了两个奇怪的人，他们穿着黑衣黑裤，头顶的圆礼帽也是黑的，而且，这两人似乎也在注视着女人。
“他们······是在看我吗？应该不会，可能是在观望这个方向的天空，又或者，是碰巧看到我在窗边，随意看了几眼。”女人自言自语说。
调完颜料后，女人提笔轻描画中人物轮廓，下一秒，楼下响起了敲门声。
“来了！谁呀？”女人没听到回答，便打开猫眼观察，结果发现那两个黑衣人站在门外，压低的帽檐，像在刻意遮挡面容。
“你们是谁？有什么事吗？”
门外两人不做声，只是不耐烦的敲打房门。
“你们到底要干嘛？再这样，我可要报警了！”女人大声说。
见陌生人没被吓退，女人果真拿起电话报了案。几分钟漫长等待中，门被敲得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促，首到警笛声渐渐靠近时，门外那俩黑衣人才离开。
下午时，女人做完报案记录，送走警察，匆匆忙忙换衣服，赶去学校等孩子放学。
“三上，这边，来这边······今天来得比往常晚一些呀。”几名妇女向其招手说道。
女人喘着粗气回答道：“啊，幸好没迟到。”
“哎呦，妙妙妈，瞧把你累的。你家离学校不就两条街区嘛，时间怎么比我们这些远距离还紧张啊？”某位相熟家长说。
“啊，临时有点事，耽搁了。”女人边说边理头发，但不经意间，发现那两个黑衣人混在远处人群中。
女人想掏电话再次报警，但一想到会影响接孩子，便打消了念头，反正校门口这么多人，还有保安，如果那两人真想干坏事，也不会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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