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窗外的雪簌簌落下,将宋府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
房间内,宋霖玉执笔的手悬在半空,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小片阴影,像是她此刻纷乱思绪的映照。
"小姐,用些点心吧。"
挽秋轻手轻脚地进来,托盘上的青瓷碗里盛着熬得浓稠的莲子粥,旁边几块桂花糕散发着甜香。
烛光映在碗沿,泛着温润的光泽。
"晚膳时您几乎没动筷子,老太爷特意嘱咐小厨房做的。"
宋霖玉抬眸,烛光在她眼底投下一片温柔的暖色,却掩不住那一闪而过的疲惫。
她指尖微动,轻轻点了点案几旁的空处,示意挽秋放下。
"小姐。"
挽秋将托盘放下,犹豫片刻,轻声道。
"老太爷和老爷都派人来问过了。您方才没去前厅用膳,他们很是担忧。"
她顿了顿,"老太爷让奴婢转告您,那些流言蜚语他都知道了,老爷也气得摔了茶盏。”
“老太爷说...说让您放宽心,己经派人去查了,绝不会让您平白受委屈。"
笔尖的墨滴落在纸上,洇成一团,像是一滴无声的泪。
宋霖玉怔了怔,指尖微微发颤。
她特意避开晚膳,就是怕看见祖父皱紧的眉头、父亲强压怒意的神情,还有家人们心疼的神情。
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她可以装作不在意,可家人为她心疼的模样,却让她连伪装都艰难。
而那些谣言像细密的针,一根根扎进心里,拔不出,咽不下,只能任由它们在血肉里生根发芽,化作一股酸涩的胀痛。
可这委屈,又能与谁说?
与家人倾诉,不过是徒增他们的忧虑;与长乐公主说道,那单纯的性子定要闹到御前讨个说法;与新交的苏落薇提及,不过是给人平添烦恼;就连对流春她们,也只会惹得她们跟着伤心。
她想要的,或许只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能让她卸下所有顾虑,将那些哽在喉头的苦涩一吐为快。
可这样的人,又该去哪里寻?
"去回祖父,"她重新提笔,嘴角噙着浅笑,"就说孙儿明白。孙儿知道自己做得对,不会为此自寻烦恼。"
挽秋望着那抹笑,喉间突然发紧。
方才流春她们回府时,己将街巷里那些流言说与她听。
市井间传得最盛的两桩,一是无相杀人,二是小姐剑指百姓。
她听了急得眼眶发热。
虽说她因父母都在府中当差,小姐体恤她,不常让她出门,昨日施粥时她也不在场。
可昨夜替小姐更衣时,那道伤口她看得真真切切。
小姐的肌肤向来莹白如玉,那道三寸长的伤痕虽不算深,却横亘在锁骨下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那是小姐在西巷救助百姓时留下的伤,昨日施粥时又沾了雪水,后来为护住粥棚拔剑时,伤口都裂开了。
那些人怎么忍心这样诋毁一个为他们拼命的人?
小姐回府后,虽然言谈举止一如往常,可挽秋就是能感觉到她在强撑。
那份隐忍的委屈,像细密的针扎在她心上,让她也跟着难受起来。
"哦,对了。"
宋霖玉忽然开口,手中毛笔在宣纸上轻轻移动,"那吴家的三个孩子安顿好了吗?可用过饭了?"
挽秋这才从愤懑中回过神来,忙道。
"回小姐,都安排妥当了。三个丫头都安顿在东厢暖阁了。”
“奴婢特意让婆子多添了两个炭盆。厨房熬了驱寒的姜汤,又备了山药鸡茸粥和几样小菜。方才流春去看过,说她们己经睡下了,大丫头还抱着两个妹妹呢。"
"嗯,"宋霖玉笔尖微顿,抬眸给了挽秋一个赞许的眼神,"你做事向来最妥帖,我放心。"
挽秋见宋霖玉执笔沉思,忍不住凑近了些,轻声问道。
“小姐,您在写什么呢?”
宋霖玉指尖微顿,抬眸笑了笑。
“方才回府前,那三个孩子怯生生地拉住我,说既己离开那个家,便想求我赐个新名字。”
她指尖轻轻着纸面,“既是新生,总该有个好寓意。”
挽秋低头看去,见素笺上墨迹清隽,列着三个名字:
吴曦(长女)
吴露(次女)
吴星()
宋霖玉指尖依次点过三个名字,声音轻缓如拂过庭前的风。
“晨曦破夜,露映清辉,星垂平野——愿她们往后的人生,再不必囿于阴暗处,要像这名字般,尽是光明。”
挽秋怔了怔,忽然想起方才替孩子们掖被角时,次女蜷在锦被里小声问。
"姐姐,我们以后……也能像宋小姐那样厉害吗?"
她鼻尖一酸,忙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这名字起得真好!奴婢方才还听见二姑娘偷偷说,想学小姐执剑的英姿呢。"
宋霖玉却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锁骨下的伤痕隐隐作痛:"执剑之人,没有不受伤的。"
她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但能护住想护的人,总是值得的。"
挽秋怔怔望着纸笺上未干的墨迹,忽觉眼眶发热。小姐自己正受着天大的委屈,却仍为三个萍水相逢的丫头费这样的心思。
"挽秋。"
宋霖玉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落在窗棂上的雪,"今晚不必守夜了。我与君剑有事相商,吩咐下去,谁都不许打扰。"
"是,小姐。"
挽秋福身应下,临走前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
烛火摇曳,映着宋霖玉单薄的侧影。
她坐在书案前,指尖仍停留在那张写着三个名字的素笺上,墨迹未干,映着微光,像是浮在夜色里的星子。
窗外雪落无声,偶尔有风掠过檐角,吹得烛火轻晃。
她垂眸静坐,像一幅工笔描摹的美人图,又像一柄收在鞘中的剑——明明锋芒内敛,却仍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挽秋鼻尖微酸,终是轻轻退了出去。
······
雪夜寂静,唯有簌簌落雪声。
青檐下悬着的灯笼在风中轻晃,昏黄的光晕将祁墨白的身影拉得修长。
他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冰凉的触感在掌心化开,却浇不灭心头那点隐秘的欢喜。
"大人,小宋大人的信上说戌时三刻,这都快亥时了。"赵功搓着手,呵出一口白气。
祁墨白唇角微扬:"急什么?她既约我,自然会来。"
身后的赵成低声说道:"上次咱们去成王府,差点被那老狐狸发现。这次宋小姐主动相邀,莫不是有什么新发现?"
“大人的事情,咱们不插嘴。”
绝七一把搂住赵成的胳膊,笑嘻嘻地打断他,“话说,赵成,你再给我们讲讲这线路呗。”
赵成无奈,只得执起枯枝,在雪地上重绘成王府的路线。赵功凑近细看,连素来寡言的霜九也垂首端详。
祁墨白未理会他们的交谈,目光始终凝在长街尽头。
宋霖玉的信笺字迹清隽,约他戌时三刻在此相会,共探成王府搜寻罪证。但最令他在意的,是信末那句——
"我与密室中人有旧,需再见一面。"
是什么关系,能让她甘冒奇险?
正思索间,霜九忽然眯了眯眼,还未开口,赵功己低声道。
"有人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长街尽头果然出现一盏孤灯。
鹅黄光晕破开雪幕,照出来人身影。执灯人披着墨色斗篷,兜帽边缘的银狐毛沾满雪粒。
走在前面的女子同样一袭墨色斗篷,兜帽下的面容隐在阴影里,唯有一截白皙的下颌若隐若现。
雪夜寂静,唯有靴底碾过积雪的细微声响。
祁墨白身形微顿,脊背不自觉地绷紧,唇角却悄然扬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宋霖玉在距他三步之遥处站定,抬手掀开兜帽的瞬间,几片晶莹的雪花恰好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
月光与雪色交映下,她清冷的面容如玉般莹润剔透。
"久等了。"
她抬眸望来,声音比落雪更轻。
"刚到。"
祁墨白应得干脆,却不知自己面对宋霖玉说谎时唇角总会不自觉地上扬。
他的目光越过宋霖玉的肩头,落在她身后抱剑而立的女子身上。
那人全身裹在墨色斗篷中,唯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腰间佩剑缠着的暗红绸带在寒风中微微飘动。
"君剑,我的贴身护卫。"宋霖玉侧身让出半步,简洁地介绍道。
祁墨白略一颔首,视线重新落回宋霖玉身上。
"今晚入王府,可有把握?"
"成王己离京。"
她抬眸时,远处的灯火在她眼底跃动,像是暗夜中燃起的星火。
"至于其他..."她顿了顿,"还需你配合。"
听闻成王出城的消息,祁墨白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但他很快收敛神色,只是深深望进宋霖玉的眼睛。
"乐意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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