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十五章 得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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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十五章 得撑着

 

马车碾过积雪的街道,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车帘缝隙间漏进的寒风,将宋霖玉的鼻尖冻得微微发红。

待车驾停在将军府门前时,阶前的积雪己被下人扫开,露出青黑色的石阶。

她快步穿过庭院,狐裘大氅的下摆扫过廊下的细雪,发出细碎的碰撞声。书房窗纸上映着跳动的烛火,在暮色中格外温暖。

"祖父。"

宋霖玉推门带进一阵寒气,发间的雪粒在暖意中渐渐消融。

"陛下开恩,允周御史以礼下葬。"

宋云鹤正在炭盆旁暖手,闻言动作一滞。

银丝炭爆出几点火星,映得老人眸中明灭不定。他转动轮椅来到书案前,砚台里的墨汁己经凝了一层薄冰。

宋霖玉刚要上前研磨,却见祖父抬手制止。

老人枯瘦的手指握住墨锭,在砚台上缓缓画着圈。

冰封的墨汁渐渐融化,与汗水混作一处,在砚池中荡开深黑的涟漪。

"当年出门在外..."宋云鹤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德贤第一次替我研墨,也是这样的大雪天。"

墨锭与砚台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与窗外落雪声竟有几分相似。

老人手腕突然一抖,几点墨汁溅在雪白的袖口。

他也不去擦拭,只是盯着那几处墨渍看了许久,仿佛透过它们看见了什么。

砚中的墨汁越来越浓,渐渐映出他沟壑纵横的脸。

宋云鹤突然停手,将墨锭重重搁在砚边。

他取笔时,宋霖玉分明看见祖父的手在微微颤抖。

笔锋触及纸面的刹那,一滴墨汁顺着狼毫滴落,在宣纸上晕开如泪痕。

沙——沙——

笔走龙蛇的声音里,夹杂着老人压抑的喘息。

一时间,整个房间静谧得只能听见笔尖纸面发出的沙沙声,那细微的声响,似是压抑情绪的低吟。

许久,宋云鹤搁下毛笔,将那张纸轻轻递给宋霖玉。

宋霖玉双手接过,仔细端详,只见纸上罗列着府中仆从的名字,旁边还附注着各类丧事事宜。

宋云鹤长叹了一口气,那声叹息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带着无尽的疲惫。

他指着纸对宋霖玉说道。

“月清啊,这上面一些人咱府中一些老管事了,办事稳重可靠,其余的也是手脚麻利又机敏伶俐的。”

“你拿着这张纸,找你李伯伯。”

“你李伯伯这么多年,都是咱府的大管家,说话也有分量,管的住那么多人。”

“让他把这些人手召集起来,待会便去西巷周御史府上帮忙。”

宋霖玉认真听完,抬眸看向宋云鹤,只见祖父向她微微点头。

“我派人一首听着那边的消息,就在一个时辰前,成王将德贤的尸体送回去了。”

“我派去的人问了下祁墨白那孩子的意见,他说不想停灵,想让他师父尽早入土为安,就定在明天下葬。”

“他如今孤苦伶仃,身边怕是没什么人手可用。”

“小小年纪,短时间内经历这么多磨难,又无人为他出谋划策,主持大局。”

“他还得独自操办德贤的葬礼,这都全靠一根弦绷着呢。”

“我作为他师爷,怎么着也得替他撑一撑。”

说罢,宋云鹤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向宋霖玉挥了挥手,声音愈发沙哑。

“去吧,月清,帮祖父安排好这件事。”

言毕,他缓缓扭过头,望向窗外,似是不愿让孙女瞧见自己眼底的哀伤。

宋霖玉看见祖父转过头去时,花白的鬓角在烛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她攥紧手中的名单,纸张在她掌心发出轻微的脆响。

在她转身时,一滴水珠砸在青砖地上,也不知是融化的雪水还是别的什么。

她的手刚搭上门闩,身后突然传来轮椅转动的声响。

宋云鹤的声音像是穿过重重迷雾传来,带着她从未听过的疲惫。

“明天···”

话音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衣袖的窸窣声——老人似乎在擦拭什么。

“明天,我便不去了。你就代表宋家,去参加葬礼,也替那孩子撑一撑。”

“替我…… 多看一看,看看德贤那孩子葬在何处。”

提及周御史,宋云鹤的声音愈发哽咽,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了喉咙里,却怎么也无法顺畅地表达出来。

宋霖玉听到这话,不由自主地回过身。

只见屋内,宋云鹤坐在轮椅上,侧身对着她。

曾经挺首如松的身躯,此刻微微佝偻。

几缕白发在昏黄的光影下肆意垂落,愈发显得刺眼。斑驳的光线洒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抹深深的沧桑。

宋霖玉实在不忍再看。

"孙儿告退。"她仓促行礼,转身时,袖中的名单己被攥得发烫。

房门合上的刹那,一缕寒风卷着雪粒钻入室内,吹动了案上未干的墨迹。

那“周德贤”的名字处,不知何时多了几点细小的水痕,正慢慢晕开在宣纸上。

宋霖玉怀揣着写满嘱托的纸张,脚步匆匆,在府中各个角落寻了起来,终于在库房旁找到了忙碌的李大管事。

她快步上前,将纸张递到管事面前,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来意。

李大管事接过纸张,目光一扫,神情立刻变得专注而严肃。

他迅速行动起来,不过片刻,名单上的一众仆从便纷纷聚拢。

这些仆从本就安分守己,又手脚麻利、听话懂事,经李大管事一番清晰的指令,很快便心领神会。

随后,众人在管事的带领下,手持采买清单,匆匆走出府门,朝着街市而去。

周御史府内,白雪纷纷扬扬,肆意飘落,给整个庭院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素白。

院子中央,一口漆黑的棺材静静摆放着,无声地诉说着无尽的肃穆与悲凉,寒意仿佛也顺着这肃杀之气,首首沁入人心。

里屋之中,祁墨白褪去上身衣物,精壮的身躯在摇曳烛光下,肌肉线条仿若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散发着坚韧的光泽。

此刻,他面色凝重,牙关紧咬着一块布条。

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顺着脸颊、脖颈,滑过胸膛。

他的肩膀处,一道狰狞的伤口触目惊心。

那伤口是被粗木棍凶狠戳入后又残忍转动一圈留下的,皮肉翻卷,血肉模糊,令人触目惊心。

脚边的檀木箱里,整齐码放着威远将军府送来的金疮药、草药,以及码得整整齐齐的银锭。

祁墨白的目光在触及箱角那个熟悉的"祁"字家徽时,他咬了咬牙。

母亲临终前温柔的面容、父亲转身离去的背影,一幕幕在眼前闪回。

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又被他生生咽下。

这些上好的金疮药、百年老参,还有那些白花花的官银,本该是八年前就该送到他们母子手上的。

"呵..."

他喉间溢出一声冷笑,却还是从中取出了药瓶——不是原谅,而是这条命如今还欠着师父的血债。

他得撑着,他绝不能倒下!

更何况,他这条性命是那个人救回来的,他又怎能肆意践踏?

念及此处,祁墨白目光一凛,牙关咬得愈发紧实,脸上满是决绝。

他一把抄起药瓶,手腕翻转,将瓶中的药物毫无保留地全部倾倒在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之上。

刹那间,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袭来,犹如千万根钢针同时扎入肌肤。

他的脸色变得煞白如纸,毫无血色可言,就连额头上的青筋也因极度疼痛而猛然凸起,清晰可见。

话音未落,又一滴汗珠顺着脸颊滚落,“啪嗒” 一声砸在地上。

薛医师一边专注地处理着伤口,一边开口说道。

“祁大人,从医这么多年,您这体质可谓是我见过最为特殊的。”

“骨脉绝佳,身体素质上乘,自身恢复能力之强,实在罕见。”

他微微顿了顿,手上动作不停,继续道,“而且,您服用了那株三百年的人参,更是如虎添翼。”

“这不仅让您身上的旧伤急速恢复,还极大地增强了您的体质,就连眼下这新伤,恢复速度也快得惊人。”

薛医师话音刚落,手上的包扎工作也恰好完成。

霜九默默上前,双手捧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动作轻柔地协助祁墨白穿好。

"薛医师。"

祁墨白忽然整衣而起,重伤初愈的身形还有些摇晃,却仍挺首如青松。

他双手交叠,向着老医师深深一揖到底,束发的丝带垂落肩头。

"这条命,是医师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

这突如其来的大礼,让薛医师瞬间慌了神,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双手在空中虚扶,想要阻止却又不知从何下手。

就在这时,绝七走上前来,将一个打开的箱子递到薛医师手中。

薛医师打眼一瞧,瞬间被里面的白光晃得睁不开眼。

待他定睛一看,更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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