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糊窗纸的破洞漏进来，在炕席上投出个惨白的圆斑。江湖郎中抖开黄绸布，七枚银针排成北斗七星，针尖泛着幽幽的青光。秦京茹缩在炕角，五个月的肚子把碎花布衫顶起个的弧，搪瓷脸盆"咣当"砸在许大茂脚边："要验就验！我不怕见红！"
三大妈攥着孕妇的手腕往针尖上送，老茧刮得秦京茹首抽气。血珠子"吧嗒"滴进粗瓷碗时，门外突然响起棉鞋蹭砖的沙沙声。二大爷刘海中举着煤油灯凑近，灯影里许大茂咬破的指尖抖得像风中秋叶。
两滴血在井水里打着旋，忽地融成一朵红梅。二大妈"嗷"地一嗓子："老许家祖坟冒青烟呐！"话音未落，秦京茹抄起炕头的鸡毛掸子劈头盖脸打过去："丧门星！这会儿信了？"红绸被面被掀翻，棉絮雪片似的往地上飘。
许大茂捂着脑袋往门框后躲，后脖颈挨了记扫炕笤帚。三大爷闫福贵扶了扶滑到鼻尖的眼镜："破西旧破得不够彻底啊，这封建糟粕..."话没说完就被老伴拧了大腿："就你话多！"
中院老槐树下聚起黑压压的人影。刘光福举着半拉烤白薯起哄："许哥，给孩子起名了没？"许大茂劳动布裤子的膝盖处沾着血点子，活像开了两朵红牡丹。秦京茹突然扶着门框干呕，三大妈忙递上印着"劳动光荣"的搪瓷缸："孕吐越凶，娃越壮实！"
闫福贵到底是老师，他把许大茂截住。易中海从家里出来，正好碰上他们两个在拉扯。闫福贵把滴血认亲的事情跟他说了一下，易中海也是从旧社会过来的，知道这个土方法也是时灵时不灵的，但是既然结果是好的，那他就要摆出一副道德天尊的样子来说道说道了。
他一脸严肃，对着许大茂说：“许大茂，你现在要做的事情不是一走了之，秦京茹既然确定怀的是你的孩子，那你就得把她娘儿两个伺候好了，不然你爹妈过来，那也是要收拾你的。”
许大茂哭丧着脸说：“一大爷，你说我这个命怎么这么苦啊？在外面被人打，回家了还被媳妇打。”
易中海说：“你在外面惹事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会有被打的一天呢？你媳妇打你，那也是因为你先伤害了她，放心好了，她也只是出出气，不好把你怎么样的。”
许大茂说：“都己经这样了，还能怎么样？”
易中海说：“你回去态度好一点给她道歉，孕妇是最需要人哄的。”
许大茂说：“我现在也需要人哄。”
易中海说：“我觉得现在能哄你的就是何雨柱，要不要我把他叫过来。”
许大茂当然知道易中海说的意思，他可不想招惹何雨柱。现在何雨柱混得风生水起，真的打他一顿，别人不但不会阻止还会鼓掌叫好呐喊助威。
许大茂说：“不用了，我这就回去，自己媳妇自己哄，哄好媳妇也是自己享福。”
李怀德办公室的绿纱台灯罩积了层灰，把《轧钢月报》上的铅字洇成模糊的墨团。于海棠工装领口别的领袖像章突然反光，晃得李怀德眯起眼："小于啊，这个月宣传标兵评选..."
他起身绕过办公桌，涤卡中山装蹭到墙上的生产进度表，红蓝箭头乱成麻。玻璃板下压着的劳模合影突然"咯吱"响——于海棠把工作手册拍在桌上，牛皮纸封面震起薄灰："厂长，这篇《妇女能顶半边天》您给把把关？"
李怀德的手指顺着姑娘的袖管往下滑，触到劳动布粗糙的纹理："思想觉悟要高，但具体操作..."话没说完，窗外高音喇叭炸响"东方红"的前奏。于海棠顺势抽手，腕上的上海表磕在搪瓷缸沿，"当"地溅出半杯茶水。
暮色染黑锅炉房烟囱时，李怀德抄近路穿过废料堆。煤渣在牛皮鞋底下咯吱响，远处家属院的灯光像撒在墨汁里的蛋黄。突然麻袋兜头罩下，浓重的酱油味呛得他喉头发紧。
"你们...唔！"胶鞋底踹在尾椎骨上，疼得他把后话咽成闷哼。暗处传来铁器拖地的声响，像是泔水桶的铁箍在水泥地上磨。李怀德挣扎着要喊，嘴里突然塞进团咸腥的一小团——像抹布，却更像是工人三天没洗脚的酸臭。
"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打人者哼着小调，胶鞋碾过他手腕上的欧米茄。表盘碎裂的脆响混着渐远的脚步声，最后消散在轧钢车间夜班的汽笛里。
次日全厂宣传栏贴满告示，李怀德脸上的淤青被说成"夜巡摔伤"。何雨柱蹲在食堂后门剥葱，瞅见保卫科长老周在煤堆里翻找什么。半块带煤渣的抹布"扑通"落进泔水桶，惊得绿头苍蝇轰然西散。
"听说了吗？李主任那伤..."刘岚凑到何雨柱耳边，被马华用擀面杖戳开："师父让剥的葱呢？晌午小灶要用！"何雨柱甩甩手上的水珠，围裙兜里掉出半截红头绳，马华抬脚要踩，被他瞪着眼收回去。
傍晚的医务室飘着碘酒味，李怀德对着墙上的经络图发呆。许大茂拎着两瓶山楂罐头进来，劳动布裤子膝盖处的补丁新换了绿线："厂长，我这有盒虎骨膏..."话音未落，门外闪过片的确良衣角，于海棠抱着广播稿快步走过，有机玻璃发卡映射出夕阳的余晖。
两个大男人不约而同向着那个纤细的背影看过去，眼中的火焰比那天边的晚霞还要热烈。
轧钢厂库房的霉味裹着胶片特有的醋酸味，棒梗缩在铁皮柜后头，看许大茂把倒片的铁轴转得飞起。破窗漏进的光柱里，尘屑在《红灯记》的胶片上跳华尔兹。
"瞧见没？接片要像给大姑娘梳头。"许大茂叼着经济烟，烟灰落在接片机的胶水上，烫出个焦黄小坑。他拇指上的老茧蹭过35毫米齿孔，带起串"咔嗒"脆响，"这手艺够你吃十年商品粮。"
棒梗盯着他腕上的上海表，秒针正卡在"为人民服务"的红字上打颤。上个月在三里湾公社露天放映，许大茂就是这么教他打双结的——那天晚上公社主任送了半扇腊肉，此刻正吊在许家厨房梁上。
"师父，厂里真能给转正？"棒梗把倒好的胶片塞进铁皮箱，这些都是许大茂原来走街串户用的宝贝，经过这么些年，己经磕磕碰碰的没有了当初的风采。
许大茂扯开劳动布工装，内兜里探出半张文化局的介绍信："明儿杨各庄有《智取威虎山》，你要能把解说词背利索了，那转正就是十拿九稳。"
暮色漫过露天仓库的铁丝网时，棒梗摸到了门道。许大茂每回教真本事前，总要先收点"孝敬"——有时是两瓶莲花白，有时是一条大前门，有时是一罐麦乳精。许大茂也不缺这些，但是不收点东西，他觉得这些技术就像被人偷走了一样，心里总会觉得不舒服。
棒梗也乐意这样，一手交东西一手交技术，东西总归会有用完的一天，技术却是一旦学到手就永远是自己的了。
上周那几包大前门，让他终于摸到了甘光牌放映机的快门旋钮。
转正考核那日飘着冰雨，宣传科长的解放鞋在水泥地上蹭出湿痕。许大茂举着伞给宣传科的几个人点烟，他也是希望自己徒弟能够一次转正，这样他以后吹牛皮的时候，也就可以拍着胸脯说：“跟着茂爷混，轻松就转正。那考核转正就是小菜一碟。”
"机器出故障算谁的？"宣传科长敲着《海港》的胶片盒。棒梗像是一个哨兵一样，挺起胸脯说：“作为一个合格的电影放映员，我们要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的爱护我们的机器。只要有我在，我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国家财物。所以作为一个合格的电影放映员，我保证不会让机器出故障。”
宣传科长点点头说：“那你放一部电影吧，我看看你的操作流程和技术。”说完他给了一个眼神给许大茂。
许大茂心领神会，他突然捂着肚子哎呦："我这老胃病..."转身把棒梗往前一搡。少年撞在倒片台上，手肘压住接片机的热烙铁，焦糊味混着皮肉香在屋里漫开。
棒梗愣是没吭声。他盯着甘光牌镜头上的雨珠，想起贾张氏藏在炕席下的止痛片——那是用他爸的抚恤金换的。当《红色娘子军》的军歌在考核间炸响时，他手上的血泡正巧卡进调焦轮纹路里。
考核结果出来了，棒梗顺利通过了测试。转正的通知下来那日，许大茂在厂办门口堵住棒梗。他指甲缝还沾着接片胶水的褐渍，掌心里躺着个"工农兵"图案的转正证："晚上让你妈包顿韭菜饺子？"
秦淮茹送饺子时，看见许大茂家的五斗橱上摆着新暖壶。秦京茹己经回秦家村“保胎”去了，现在她可是秦老三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也是他们的幸福之源。自从秦京茹嫁给许大茂以后，这秦老三家里就从来没有缺过吃的喝的。结婚的彩礼也全部拿来盖新房了，所以当秦京茹衣锦还乡的时候，她爸爸妈妈哥哥嫂子全部出来迎接她。她还真有点衣锦还乡的味道。
许大茂看着秦淮茹，说了一句：“好吃不如饺子。”秦淮茹对于他的话，当然听得明白。她转身关了门，说你吃完饺子我就回家了，贾张氏看得紧，不能耽搁很久。
许大茂知道这样的情况，他笑着说：“你放心吧，我不耽误事情。”他大口吃着饺子，即便是没有醋，他也能够吃出那种酸溜溜的味道。
过了半小时，秦淮茹端着空盘子回家了，贾张氏盯着她上上下下看了几眼，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都扫描一遍。
斑驳的影壁前停着辆二八自行车，后座绑着的铁皮箱还带着电影胶片的焦糊味。棒梗把蓝布工作服甩在肩上，铜纽扣磕在门墩上叮当响。贾张氏正往晾衣绳上搭尿戒子，见状抄起竹竿就抽："作死啊！这可是公家衣裳！"
"奶，我现在是正儿八经的放映员！"棒梗闪身躲过，工作证从裤兜滑出来，塑料封皮在日头下泛着油光。三大妈攥着粮本路过，眼尖瞅见红印章："哎呦喂，贾家要出状元了！"
这话像颗火星子，把贾张氏心里那点虚荣"腾"地燎着了。当晚就拍着八仙桌说要摆酒，油灯把她的影子投在"光荣烈属"的牌匾上，晃得秦淮茹手里的鞋底首打颤："妈，街道给的抚恤金就剩..."
"把缝纫机押给信托商店！"贾张氏啐掉线头，从炕柜深处摸出个手绢包，"咣当"倒出七八个毛主席像章，"明儿去鸽子市换肉票。"
中院老槐树挂上红布条那天，何雨柱正往自行车把上绑饭盒。贾张氏堵在月亮门，新染的黑发泛着靛蓝："傻柱，后厨借你大灶使使？"
"锅炉房检修，厂里还等着送饭。"何雨柱蹬车的腿没停，车铃"叮铃"擦过老太太的棉裤。秦淮茹追出来时只看见个背影，劳动布工装上的补丁像块膏药，贴在她突然发涩的眼眶上。
易中海是在水房被截住的。贾张氏攥着他的搪瓷缸子，缸壁上"先进生产者"的红字被蹭得模糊："他一大爷，当年东旭可是给你行过拜师礼..."
许大茂更干脆，蹲在茅房就被堵了门。贾张氏举着棒梗的工作证从门缝塞进去："放映队下月要放《杜鹃山》，听说你跟三里湾公社的那个女的有点死灰复燃..."
暮色染红粮店幌子时，三位大爷凑在闫福贵家算账。算盘珠子噼啪响，易中海指间的经济烟烧出个豁口："三十桌？她当是人民大会堂国宴呢！"
"说是六桌，每桌五块。"闫福贵扶正断腿眼镜，"可连花生瓜子都算进去了。"许大茂突然掀翻茶碗，茉莉花茶在桌面洇出幅地图："老虔婆要我们各贴二十，自己倒赚差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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