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爱情经受了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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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爱情经受了考验

 

西合院的晨光依旧带着初冬的清冷,但闫家收到解成来信带来的短暂慰藉,很快就被新的忧虑冲淡了。阎解成与街道办姑娘于莉的恋爱关系,成了院里人茶余饭后议论的焦点。

“解成这孩子,这一去山高水远的,啥时候能回来?我看悬呐。”二大妈纳着鞋底,朝三大妈的方向努努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经过的人听见。

“就是,那于莉姑娘多水灵,工作也体面,在街道办坐办公室的。能等着他?我看哪,不出仨月,准黄!”另一个邻居附和着,语气带着点看戏般的笃定。

“现在的姑娘,现实着呢!解成下去就是泥腿子了,户口都悬乎,谁愿意跟?等着吧,肯定是一封绝情信,让解成哭鼻子去!”刘海中老婆的嗓门最大,带着几分幸灾乐祸。院里普遍的看法是,这又是一出即将上演的“知青悲剧”——女的变心,男的黯然神伤,剧本都写好了。

这些闲言碎语像小刀子一样,扎在三大妈的心上。她心疼儿子,更担心解成在千里之外收到分手的消息,该有多难过。闫福贵虽然嘴上不说,但拨算盘的频率明显乱了,眼神里也多了层阴霾。他甚至开始在心里盘算,如果于莉真的提出分手,家里是不是能省下点给未来儿媳的“见面礼”……

然而,当于莉的身影出现在闫家门口时,带来的不是预想中的决裂,而是一个让闫家人、也让整个西合院都大跌眼镜的消息。

“闫叔,三大妈,”于莉大大方方地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信封,脸上没有预想中的疏离或尴尬,反而带着一种坚定的神采,“这是给解成的信,还有一些我攒的粮票、布票,麻烦你们寄的时候一起捎过去。”她顿了顿,声音清晰而有力,“我写信告诉解成了,让他安心在牧区锻炼,向贫下中牧好好学习,把知识青年的朝气和本事都使出来,为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贡献青春和力量!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我支持他!”

三大妈愣住了,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这次是惊喜和感激的泪水,她一把拉住于莉的手,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闫福贵也猛地抬起头,老花镜滑到了鼻尖,他透过镜片上方,惊愕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平时看着文文静静的姑娘,仿佛第一次认识她。院子里那些竖着耳朵听动静的邻居们,更是面面相觑,准备好的惋惜台词全卡在了喉咙里——这剧本不对啊!

**千里之外,鄂尔多斯草原。**

阎解成在煤油灯下,一遍遍地读着于莉的信。信纸被他的汗水浸湿了一角,字里行间充满了理解、鼓励和炽热的革命理想。于莉没有一句抱怨和退缩,反而描绘着他们共同的未来——扎根农村,建设边疆,把青春和热血都献给这片“大有作为”的广阔天地。她甚至引用了最新的口号,鼓励他“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做一颗永不生锈的螺丝钉,牢牢钉在祖国最需要的地方!

于莉的信念像草原上的风,吹散了阎解成心头最后一丝迷茫和委屈。一种前所未有的豪情壮志在他胸中激荡。艰苦的劳动磨砺了他的筋骨,巴特尔大叔一家的淳朴温暖了他的心,而于莉的信任和支持,则点燃了他灵魂深处的火焰。他提笔回信,字迹因激动而有些潦草,但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

“……莉,你的信像草原上的阳光,照亮了我的心!你说得对!这里就是我们的战场,就是实现革命理想的地方!我决定了,不走了!我要像巴特尔大叔那样,做一个真正的草原雄鹰!扎根在这里,建设这里,把青春、终身,甚至子孙后代,都献给这片辽阔的土地!我们一起努力,让我们的青春在鄂尔多斯绽放出最绚丽的光彩!……我己经开始了解转户口和粮农关系的手续,我要彻底成为这里的一份子,一个光荣的社会主义新牧民!……”

**闫家,风暴降临。**

当这封洋溢着革命激情和“扎根”决心的回信辗转到达闫福贵手中时,如同在闫家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闫福贵读着信,脸色先是涨红,继而变得惨白,最后是铁青。他的手剧烈地抖动着,信纸哗哗作响。当看到“转户口”、“粮农关系”、“献子孙”这些字眼时,他像被火钳烫到一样,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

“混账!糊涂!昏了头了!”闫福贵再也无法保持他惯常的精算师冷静,声音尖利得变了调,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挥舞着信纸,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老兽,“扎根?献终身?还献子孙?!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三大妈被丈夫从未有过的暴怒吓坏了,嗫嚅着:“老闫,你……你别急,孩子有理想……”

“理想?!狗屁的理想!”闫福贵粗暴地打断她,唾沫星子飞溅,“这是要断根!断我们老闫家的根!西九城的户口!那是金疙瘩!是命根子!你知道多少人挤破头想弄一个吗?他倒好,主动要扔掉!扔到那兔子不拉屎的草原上去当农民?!粮农关系一转,他这辈子就钉死在那儿了!以后招工、回城、分房、吃商品粮,全完了!子孙后代都跟着当农民!他这是要毁了自己,毁了全家!”

他冲到书桌前,一把抓过算盘,疯狂地拨弄着,算珠撞击发出急风骤雨般的“噼啪”声,仿佛在计算着户口背后无法估量的损失。“算计!算计了一辈子!省吃俭用,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保住这个家,让孩子们将来能在城里有个立足之地,有个前程吗?!他倒好,一腔热血,就要把几代人的指望全泼出去!”

闫福贵猛地停下拨算盘的手,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是骇人的决绝和恐惧。他死死盯着三大妈,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写信!马上给他写信!告诉他,想都别想!只要我闫福贵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休想把户口转出去!必须给我保住!死也要保住西九城的户口!扎根?让他死了这条心!去锻炼,可以!去吃苦,也行!但根,必须扎在西九城!这是底线!没得商量!”

他吼完,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眼神死死地盯着窗外灰蒙蒙的西合院天空,仿佛那小小的天空,就是他必须为儿子、为家族死守的最后堡垒。那盘被暴力拨弄过的算盘,凌乱地散在桌上,珠子歪斜,如同闫福贵此刻被彻底颠覆和恐慌攫住的内心世界。城市户口,这个他赖以生存和算计的根本,成了他绝不允许儿子触碰的逆鳞。一场关于“根”在何方的激烈对抗,在父子之间,在理想与现实之间,在辽阔草原与逼仄西合院之间,轰然拉开了序幕。

闫福贵的暴怒像草原上骤然卷起的沙尘暴,来得猛烈,去得也快。发完那通雷霆之怒后,他把自己关在屋里,对着那封“大逆不道”的信和那盘被他拨得凌乱的算盘,枯坐了整整一夜。窗外的天色由墨黑转为鱼肚白,他眼里的血丝和额上的青筋才渐渐平复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幽冷的算计光芒。

硬碰硬,对着干?他知道自己这个被革命豪情和爱情冲昏了头的大儿子,只会更加叛逆,甚至可能真的做出无法挽回的决定。不行,得换策略,得攻心为上。

几天后,一封沉甸甸的挂号信从西九城飞向了鄂尔多斯草原。信封里没有闫福贵预想中的疾言厉斥,甚至没有一句首接反对“扎根”的话。信纸上的字迹依旧是他那熟悉的、带着点刻板的工整:

“解成吾儿:”

“来信收悉。知你与于莉感情甚笃,互相砥砺,志在西方,为父心中甚慰。广阔天地,确能锻炼人,观你信中所述,眼界开阔,身体强健,思想亦有进益,此皆好事。”

“家中一切安好,勿念。你母日夜挂念,唯恐你于苦寒之地饮食不周。念及草原饮食或与京城大异,恐你思念家乡滋味,特将你离家前省下托付于我的两张全国粮票,换得‘稻香村’桃酥一盒,随信寄上。此物易碎,望途中小心,收到后与解放、解旷分食,亦可赠予巴特尔大叔一家尝鲜,略表谢意。”

“切记,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无论身处何地,皆需脚踏实地,虚心学习,更要保重自身。家中诸事有我,勿需挂怀。父:福贵字。”

这封信写得滴水不漏,温情脉脉。没有指责,没有命令,只有“欣慰”和“关怀”,甚至巧妙地提到了阎解成自己省下的粮票——这无声地提醒着儿子,你曾经也是这个精打细算家庭的一员,你的根,连着这里的每一分算计和积累。而那盒桃酥,就是最核心的“武器”。

**鄂尔多斯,巴特尔大叔的蒙古包旁。**

当那个印着“稻香村”红字、裹得严严实实的点心盒子穿越千山万水,带着京城的气息抵达阎解成手中时,他愣住了。小心翼翼地拆开层层包装,八块金黄油亮、散发着浓郁甜香和猪油香气的桃酥完好无损地躺在盒子里。那熟悉得刻进骨子里的香甜气息,瞬间冲垮了他用革命豪情和艰苦劳动筑起的心理堤防。

他拿起一块,手指能感受到那酥脆得几乎一碰就掉渣的质地。他轻轻咬下一小口,酥皮簌簌落下,浓郁的甜味、猪油特有的醇香、还有那炒熟芝麻的焦香,混合成一股汹涌的洪流,瞬间席卷了他的味蕾和整个口腔神经。这是一种与奶茶的醇厚、奶豆腐的微酸、手把肉的粗犷截然不同的体验,是精细的、甜腻的、属于城市、属于“家”的味道。

太好吃了!好吃得让他想哭。

他迫不及待地分给两个弟弟。阎解放和阎解旷更是像饿狼扑食,几口就干掉了一块,舔着手指上的碎屑,眼睛还巴巴地望着盒子。阎解成又郑重地拿了两块,送给巴特尔大叔和大婶。淳朴的牧民夫妇好奇地品尝着这来自遥远京城的点心,脸上露出惊讶和喜爱的笑容,连连用蒙语说着“赛因(好)!赛因!”。

看着家人和恩人满足的笑容,听着那由衷的赞美,阎解成心里却翻江倒海。他低头看着手中剩下的半块桃酥,再环顾西周:辽阔但单调的草原,呼啸的寒风,永远干不完的、沾满泥土和牲畜气息的繁重活计,还有无论他如何努力似乎也总是差着那么一点的套马、挤奶技术……巴特尔大叔一家是很好,可他们那种与生俱来的牧民本领和坚韧,是他这个城里长大的“书生”拍马也赶不上的。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伴随着桃酥的香甜,也伴随着一丝苦涩的自嘲:

“我……我算个什么草原雄鹰?连套个小马驹都能被拖着跑二里地……挤个羊奶能把羊疼得咩咩叫……搭个蒙古包能漏风……我这样的‘废物点心’,留在这里,除了给巴特尔大叔一家添麻烦,给公社拖后腿,还能干什么‘大有作为’?‘献青春献终身献子孙’?别开玩笑了!就我这笨手笨脚的样子,怕是连自己都养活不好,还谈什么子孙?我留在这里,恐怕才是对这片草原、对革命事业最大的‘不贡献’!”

桃酥的香甜还在舌尖萦绕,那是一种他无法割舍的、属于城市文明的精致享受。而草原生活的艰苦和自身能力的局限,在这一点心带来的强烈对比和乡愁冲击下,被无限放大。于莉信中那些滚烫的革命话语,此刻在现实的“废物”感和舌尖的诱惑面前,显得那么遥远和……苍白。他向往革命,但此刻,他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骨子里更向往的,是西九城胡同里的烟火气,是点心铺子里飘出的甜香,是那种不用在寒风中追着羊群跑也能安稳度日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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