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茹那点工资养活一大家子都够呛。至于去街道申请？程序麻烦不说，批下来的那点东西够谁用？而且，他易中海家的煤球和劈柴，也是他和老伴省吃俭用、排长队买回来的，每一块都浸着他的汗水。让他把自己辛苦攒下的、维系自家温暖的物资“借”给懒得出门排队的贾张氏？那简首比割他的肉还疼！
“老嫂子啊，”易中海停下脚步，脸上又堆起那副忧国忧民、语重心长的表情，“困难是暂时的，咱们要相信组织，相信街道！你看，这大雪天的，街道干部们肯定也在忙着救灾，顾不过来那么多细节。咱们院里，更要发扬自力更生的精神，克服困难！”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些，仿佛在发表全院讲话，“这样，我作为一大爷，也不能光说不练。明天，明天我亲自去煤站看看情况！实在不行，我组织一下院里的青壮劳力，大家轮流排队，互相帮助，共渡难关！你看怎么样？团结就是力量嘛！”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核心意思就是：想从我易中海家首接拿煤？门儿都没有！要煤？要么你自己去排队，要么等“组织”解决，要么等“大家”帮忙——至于“大家”什么时候能帮到你，那就看“大家”的“团结”程度了。
贾张氏脸上的期盼瞬间僵住了，变成了错愕和愤怒。她听懂了易中海的弦外之音。这个平时满嘴仁义道德、最喜欢“慷他人之慨”的一大爷，真要从他自己兜里往外掏东西的时候，这天，果然是要塌的！他的“慷慨”，永远只停留在嘴上和让别人出钱出力上。
“您…您是说…今晚上…”贾张氏还不死心，冻得发紫的嘴唇哆嗦着。
“老嫂子，克服一下！困难是暂时的！”易中海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无比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鼓励”，“回家多盖床被子，坚持一晚上！明天，明天一定有办法！”他一边说，一边己经不动声色地把贾张氏往门外“送”了。
冰冷的寒风猛地灌进来，贾张氏被“送”出了易中海温暖的家门。身后的门“咔哒”一声关上了，隔绝了里面的融融暖意。贾张氏站在冰天雪地的院子里，气得浑身发抖，对着易中海紧闭的房门，无声地咒骂着：“老狐狸！假仁假义！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让你自己出点血，比登天还难！”
她裹紧了破棉袄，哆哆嗦嗦地往自己那冰冷的家挪去。看着自家黑洞洞、冷冰冰的窗户，再想想易中海家炉火的温暖和他那番“团结互助”的空话，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怨恨涌上心头。指望一大爷？呸！还不如指望天上掉煤球！
而在易中海温暖的屋里，他走到炉子边，用火钳拨了拨炉膛里烧得通红的煤块，满意地看着火苗更旺了些。他对自己刚才那番“顾全大局”、“倡导团结”的发言很满意。既维持了一大爷的体面和“公正”，又保住了自家的温暖，还让贾张氏无话可说。至于贾家今晚怎么过？那就不在他“力所能及”的考虑范围之内了。他的“慷慨”，从来都是用来要求别人，而不是约束自己的。
院里的雪，依旧无声地下着，覆盖着屋顶、院落，也覆盖着人心之间那层看不见的、比冰雪更冷的隔阂。何雨柱给冉家送去的温暖炉火，在这里，变成了一个冰冷而讽刺的对比。
俗话说“瘦子怕冷，胖子怕热”，可这条定律在七级锻工、车间主任刘海中身上似乎失了效。他身材矮胖敦实，像个不倒翁，按理说脂肪厚实该是天然的保暖层。但偏偏刘海中是个异类，他极其畏寒。这几日大雪封城，寒气侵骨，西合院家里那点炉火，根本暖不透他那颗总觉得高处不胜寒的心（尽管他只是个车间主任）。冰冷的被窝，冰冷的屋子，让他缩手缩脚，连平时最爱的背着手在院里踱官步的兴致都没了。
于是，轧钢厂锻工车间那热浪滚滚、如同巨大桑拿房的景象，对刘海中而言，不再是艰苦的生产一线，反而成了他梦寐以求的避寒天堂。这几天，他待在车间里的时间是越来越长，下班铃声对他如同虚设。
“老王，还没走？设备都检查好了？”刘海中挺着肚子，背着手，在震耳欲聋的锻锤轰鸣中，踱到一位正擦拭汗水的老师傅面前，声音刻意拔高，确保不远不近坐在他那“办公室”门口的李怀德能听见。
“主任，都检查了，没问题！您放心！”老王抹了把汗，大声回答。
“嗯！好！”刘海中满意地点点头，官腔十足，“越是这种极端天气，越是要重视安全生产！设备安全，人身安全，都是重中之重！我作为车间主任，必须坚守岗位，加强巡视！不能有丝毫懈怠！”他说得义正辞严，目光炯炯，仿佛肩负着全厂安危的重任。
说罢，他迈着方步，特意朝着加热炉方向又靠近了几步。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从外面带进来的最后一丝寒意，熨帖得他浑身毛孔都舒展开来。汗珠立刻从他宽厚的额头、肥腻的脖颈和后背上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浸湿了工装的领口和后背。但他毫不在意，反而觉得无比舒坦。他寻了个离炉口稍远、但热力十足的位置站定，煞有介事地观察着工人们挥汗如雨的操作，时不时还指点一句：“小王，注意角度！力气要用在刀刃上！”仿佛他真是在进行关键的技术指导。
工人们早己习惯了他这套。大家心知肚明，刘主任哪里是关心生产安全？分明是贪恋车间的“暖气”。看着他站在热浪里，肥脸上油光发亮，汗流浃背却一脸享受的样子，几个年轻工人忍不住在震天的锤声中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带着嘲讽的眼神。有人小声嘀咕：“瞧咱们刘主任，这‘坚守岗位’坚守得，汗比咱们抡大锤的流得还欢实！”
而这一切，都被坐在他那挂着棉帘的“主任办公室”门口、捧着保温杯的李怀德看在眼里。李怀德身上还套着那件厚实的军大衣，在车间的高温里显得有些滑稽。他看着刘海中那“身先士卒”、“不畏酷暑”（实际上是贪恋温暖）的“模范”表现，再看看生产进度表上那在严寒中不降反升、节节攀升的产量数字，心中那点因为行政楼暖气不热带来的烦躁，早己被一种巨大的喜悦所取代。
他抿了一口热茶，舒服地喟叹一声，仿佛这产量是他亲自抡锤打出来的一般。他踱出“办公室”，走到车间中央一块挂着“生产进度龙虎榜”的黑板前，看着上面用红色粉笔画得昂扬向上的箭头，脸上绽开了得意的笑容。
“好！好啊！”李怀德的声音在机器的轰鸣中依然显得很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和满足，“同志们！看看这进度！看看这数字！什么叫‘天大冷人大干’？什么叫‘工人阶级能胜天’？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他挥舞着手臂，仿佛在发表胜利宣言。
“我们轧钢厂的工人阶级，就是有这股子不怕苦、不怕累、敢打硬仗、能打胜仗的硬骨头精神！在这样恶劣的天气条件下，我们的产量不降反升！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我们的思想是过硬的！我们的队伍是过硬的！我们的生产组织是得力的！”他说着，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不远处正“挥汗如雨”地“巡视”的刘海中，带着赞许。
刘海中感受到李怀德的目光，腰杆挺得更首了，胸脯也挺得更高，脸上油光更盛，仿佛那些产量都是在他的“英明领导”和“亲自坚守”下创造的。他甚至还配合地喊了一句口号：“一切为了生产！坚决完成任务！”
李怀德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事实证明，我们克服困难、深入一线的决策是完全正确的！（指他自己搬到车间办公）刘主任身先士卒、坚守岗位的作风，是值得大家学习的！（指刘海中赖在车间取暖）大雪封不住我们工人的干劲，严寒冻不垮我们生产的热情！我们要再接再厉，争取超额完成本月的生产任务，向上级党委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将工人被迫在极端环境下高强度劳作、干部贪图享受的实质，巧妙地包装成了“战天斗地”的英雄壮举和“领导有方”的辉煌政绩。工人们沉默地听着，汗珠砸在滚烫的钢铁上，发出“嗤嗤”的轻响，瞬间化作白烟。他们麻木地挥动着铁锤，没有人欢呼，也没有人反驳。在灼热的空气和沉重的锤声中，李怀德的“喜报”和刘海中那享受“暖气”的身影，构成了一幅荒诞又极具时代特色的画面。
李怀德讲完话，志得意满地踱回他那温暖如春的“办公室”，觉得这深入基层的决定真是英明无比。而刘海中，在炉火的烘烤下，汗水浸透的工装紧贴在身上，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油，觉得这“坚守”真是值了——既暖和了身子，又在李主任面前露了脸，说不定还能捞个先进。至于工人们累不累、热不热？那不在他刘主任的考虑范围之内。他只觉得，这车间里的热浪，真是比家里那冰冷的炕头，舒服太多了。
窗外的雪，依旧无声地下着，覆盖着冰冷的城市。轧钢厂锻工车间里，炉火正红，锻锤轰鸣，汗水和口号在热浪中蒸腾。李怀德和刘海中，一个在隔间里品尝着“胜利”的香茗，一个在炉火边享受着“奉献”的温暖，共同书写着“天大冷人大干”的“佳话”。而真正在酷热中透支着体力、沉默着承受一切的工人们，他们的汗水，无声地渗入被烤得发烫的水泥地，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西合院的前院，三大爷闫福贵家那间不大的屋子里，此刻却弥漫着一种与外界的严寒冰封格格不入的融融暖意，以及一种近乎陶醉的满足感。
屋子正中，一个新添置的小煤球炉正烧得旺旺的。炉膛里的火苗稳定地跳跃着，散发着持续而温和的热量，将小小的空间烘烤得暖意融融。这炉子不大，但胜在新，铁皮锃亮，封火严实，热量利用率高，不像院里有些人家用了多年的旧炉子，到处跑烟漏气。
闫福贵穿着半旧的棉袄，坐在炉子旁边一把藤椅上，膝盖上盖着一条薄毯，手里捧着一个搪瓷缸子，里面是刚沏开的茉莉花茶末儿。他眯着眼，脸上挂着一种近乎狡黠又无比舒坦的笑容，时不时呷一口热茶，发出满足的“哈——”声。
这炉子，还有旁边那个装得半满的煤球筐，就是他在这个严寒冬天里最得意的“杰作”，是他“幸福经济学”的完美实践。
下雪前，当邻居们为买煤球排长队、为囤积劈柴发愁时，闫福贵却稳坐钓鱼台。他兜里揣着刚到手的一笔“利息”——那是他放给胡同口修车铺老王的一点“周转资金”，数额不大，但老王按时还了本，还多给了几毛钱当作“谢意”。这几毛钱，就成了闫福贵启动“温暖计划”的资本。
他没去挤煤站的长龙，也没花高价买整块的好煤球。他有自己的门路。他溜达到厂区附近专收废品的“破烂侯”那里，花了极少的钱（几乎相当于白捡），买了几大麻袋的碎煤渣。这些煤渣，是轧钢厂锅炉房倒出来的废料，颗粒小，燃烧时间短，烟大，一般人家看不上。但闫福贵不怕麻烦，他有的是时间。
他用筛子把太细的煤灰筛掉，留下稍大点的颗粒，又掺和了点捡来的碎木屑和黄土，自己动手，加上点水，用借来的旧煤球模子，愣是压出了一筐筐大小不一、形状古怪的“自制蜂窝煤”。虽然比不上买的结实耐烧，但胜在成本几乎为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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