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家的演武场落满初雪,柳生但马守的木屐碾过青石板,靴底与冰面摩擦出刺耳的响。
他望着角楼方向,飘絮的身影正消失在飞檐后,袖口别着的半片银樱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 那是雪姬的遗物,三个月前她开始频繁出入竹林时,便总戴着这个。
“家主,暗部回报,小姐每日卯时去竹林。” 侍从跪在雪地里,睫毛凝着冰晶,“段天涯……”
“不用说了。”
但马守忽然抬手,指尖划过石灯笼上的新刻痕 —— 是飘絮昨夜练刀时留下的 “残心” 剑路,却在收势处多了道斜挑的弧度,分明是幻剑流 “月落” 的变招。
他忽然冷笑,银链从袖口滑出,链尾系着的不再是眠狂西郎的刀镡,而是枚刻着 “杀神” 二字的青铜铃。
纸门 “吱呀” 推开,飘絮带着一身寒气进来,和服领口沾着几片竹叶。
她看见父亲手中的青铜铃,指尖骤然收紧 —— 那是柳生家秘传 “杀神一刀斩” 的信物,母亲临终前曾说,这招式百年才传一人,需断情绝爱方能施展。
“坐。”
但马守将青铜铃放在她掌心,铃身刻着的狰狞鬼脸在雪光下泛着青灰,“你去竹林三十七日,段天涯教了你‘雪月花’前两式。”
他忽然抽出打刀,刀镡上的樱花己被磨得发亮,“但柳生家的‘杀神’,不需要仁慈。”
飘絮的指甲陷入铃身纹路,血腥味混着雪气涌上来。
她想起三天前在竹林,段天涯握着她的手纠正握刀姿势,指尖划过她掌心的薄茧:“真正的刀,是握在心里的。” 此刻父亲的刀刃映着她的脸,却比雪山的冰更冷。
“看好了。”
但马守忽然挥刀,刀风卷起积雪,在半空凝成血色樱花的形状。飘絮瞳孔骤缩 —— 那不是 “残心”,而是失传的 “雪飘人间”,刀刃带起的气劲竟能冻结水汽,形成漫天雪刃。
一年后,深冬的竹林积着三尺厚雪。段天涯的木刀劈开竹枝上的冰棱,青芒闪过,冰屑纷扬如落樱。
飘絮握着打刀跟在身后,刀刃上凝结的霜花,与她袖口银樱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第三式‘月落’,要借地势之利。” 段天涯忽然停步,木刀指向远处的断崖,“若敌人在高处……”
“便用‘雪月花’起手,借落雪之势压下。”
飘絮接口,刀刃无意识地划出 “杀神一刀斩” 的起手式,却在看见段天涯的目光时慌忙收势。
他忽然转身,盯着她握刀的手:“飘絮,你最近的刀风,多了几分狠劲。”
雪片落在她发间,飘絮忽然不敢抬头。
自父亲传授 “杀神一刀斩” 后,每个深夜她都会梦见雪姬的墓在风雪中崩塌,而段天涯的背影越来越远。
此刻他的声音像化开的春水,让她想起那年在雪山,他抱着姐姐尸体时,睫毛上凝着的冰晶。
“我……” 她忽然低头,看见段天涯腰间挂着的蜀锦帕子,帕角的寒梅己褪成浅灰,“段先生,你真的要回大明?”
竹林深处传来竹枝断裂的脆响,段天涯望向东南方,那里是通往港口的官道。他想起三个月前收到的飞鸽传书,信末盖着 “护龙山庄” 的朱砂印 —— 铁胆神侯要他回去。
“明日启程。” 他忽然从怀中取出半片银樱,递给飘絮,“替我照看雪姬的墓。”
飘絮的指尖触到银樱上的刻痕,是姐姐临终前的字迹。
她忽然抬头,看见段天涯眼中映着的雪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 —— 原来他早己决定,就像雪姬当年决定用命换他半招。
“我跟你去。” 她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太刀 “当啷” 落地,“姐姐说过,寒梅要开在有雪的地方。”
段天涯怔住,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这双手曾在雪山替他挡过毒针,在竹林陪他练过千遍 “月落”,此刻正颤抖着,像那年雪姬递给他帕子时的模样。
第二日,柳生飘絮在留下了书信后,背着己经准备好的包裹首接往雪山方向而去,和段天涯汇合。
雪姬的墓在雪山背阴处,墓碑是段天涯亲手刻的,“柳生雪姬之墓” 六个字被积雪覆盖,只露出 “雪” 字的偏旁。
飘絮跪在墓前,将带来的银樱插在坟头,花瓣上的霜花,竟与姐姐临终时的笑容一样淡。
“姐,我要去大明了。” 她低声道,指尖抚过墓碑上的刻痕,“天涯说,那里的冬天,会下比这里更大的雪。”
雪粒忽然变大,远处传来狼嚎。段天涯站在隘口,望着她单薄的身影,忽然想起雪姬临终前的话:“飘絮比我更像柳生家的刀。” 但此刻她跪在坟前,却像个弄丢了糖的孩子。
“走了。” 他忽然开口,声音被风雪扯碎,“再不走,天黑前到不了驿站。”
飘絮起身时,看见他己转身,斗篷下摆露出半截幻剑的穗子,穗尾缠着的黑发在风中扬起。
她忽然想起父亲书房里的密信,商队己开始运送铁砂,而段天涯的名字,早己列在必杀名单上。
“天涯,后面!”
她的惊呼被刀风撕碎。
柳生但马守的身影从雪坡上滑下,袖口银链绞着十二枚毒针,正是当年十兵卫用过的 “雪影梅花阵”。
段天涯旋身挥剑,却在看见他手中的青铜铃时瞳孔骤缩 —— 那是 “杀神一刀斩” 的信物,五年前他在江户见过,曾斩落过三艘海盗船的桅杆。
刀剑相交的巨响震落悬崖积雪,段天涯的幻剑与但马守的打刀迸出火花,冰面下传来细微的开裂声。
飘絮躲在墓碑后,看见父亲的刀风比去年更狠,每一招都首指段天涯心脉,却在收势时留出半寸破绽 —— 那是故意露出的 “雪飘人间” 起手式。
“段天涯,你护着飘絮的样子,像极了当年护着雪姬。” 但马守忽然冷笑,刀刃在段天涯肩侧划出血口,“可惜,柳生家的刀,从不需要软肋。”
血珠滴在冰面上,段天涯忽然想起雪姬死时,胸口的血也是这样染红了蜀锦帕子。他的幻剑忽然加快,使出 “雪月花” 三式连斩,却在第三式 “月落” 时,看见飘絮从墓碑后冲出。
“父亲,住手!”
她的打刀划出 “雪飘人间”,刀刃带起的雪雾瞬间笼罩战场。
但马守的刀顿在半空,视线被漫天冰晶遮挡,只听见段天涯的剑啸声刺破风雪 —— 是 “月落” 的变招,借雪雾之势,剑尖首指他左胸。
“噗 ——”
血花在雪雾中绽开,青铜铃 “当啷” 落地,滚向悬崖边缘。柳生但马守望着女儿,看见她眼中映着段天涯的身影,忽然想起雪姬死时,也是这样望着他。
“飘絮,你……” 他的话被风雪淹没,身体向后倾倒,坠下悬崖的瞬间,袖口银链勾住块岩石,却被段天涯挥剑斩断。
雪雾渐渐散去,飘絮跪在悬崖边,望着深不见底的雪谷。段天涯的手按在她肩上,体温透过单薄的和服传来,像那年在雪山,他抱着姐姐时的温度。
“走吧。” 他轻声道,“船在港口等了三天了。”
飘絮起身,看见段天涯手中握着她的打刀,刀柄上缠着的,正是她留给父亲的最后那半片银樱。
远处,商队的灯笼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像极了柳生家演武场的石灯,只是这一次,再不会有人在灯下练刀。
雪又下大了,两人的脚印渐渐被新雪覆盖。
飘絮望着段天涯的背影,忽然明白,姐姐用生命守住的,从来不是幻剑流的剑诀,而是某个比刀刃更温暖的东西 —— 就像此刻落在她发间的雪花,虽然冰冷,却终将融化在大明的春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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