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还黏在窗棂上,张成峰的青竹纹袖口己染了半片暗褐血迹。
归海一刀躺在竹床上,断臂处缠着浸了雪参汁的纱布,药味混着血腥气在铜炉暖香里沉浮。
“死囚是今早处决的江洋大盗,筋骨强健。”
张成峰握着银刀的手稳如磐石,刀刃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我用特殊方式能保断肢三日不腐,算你运气。”
上官海棠捏着浸了冰露的绢帕,指尖刚触到归海一刀额角,便见他睫毛剧烈颤动 —— 昨夜子时,张成峰带着密封的檀木盒闯入木屋,盒中手臂的指节上还留着斗殴时的陈旧刀疤。
此刻密室地面铺着三层吸水的芦苇席,墙角炭盆里燃着驱寒的艾草,每一丝细节都透着神侯府密探的缜密。
银刀划开新臂肘弯的瞬间,归海一刀咬住的牛骨 “咔” 地裂开半道缝。
经脉接驳时需要活气血的 “赤焰针”,七枚细如发丝的金针依次扎入肩井、曲池诸穴,张成峰指尖捻动针尾,肉眼可见淡红血丝顺着银针游走,像极了魔刀入体时的邪祟纹路。
“当年在苗疆见过‘换骨术’。”
张成峰忽然开口,拇指按住归海一刀腕脉,“断肢相接,难在心神。
你若总想着这是贼人的手 ——” 他指尖骤然施力,归海一刀额角暴起的青筋里,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黑气被生生逼出,“便永远握不稳刀。”
上官海棠手中的药碗 “当啷” 落地。
她看见归海一刀新接的手掌无意识地蜷曲,指腹的薄茧竟与他惯用的握刀姿势分毫不差 —— 原来张成峰早算准了死囚的手掌大小,甚至在接驳前,用刀疤药水在虎口处伪造了三道浅痕,与他十年握刀的旧伤别无二致。
小满过后,归海一刀开始在庭院里练刀。
新接的右臂缠着浸过熊脂的纱布,每日卯时初刻,上官海棠都会用温酒为他擦拭接驳处。
那些藏在皮肤下的细如蛛网的银线,是张成峰用南海鲛人丝混着金创药粉缝合的,每次触碰都像有细针扎入骨髓,却比魔刀噬心时的灼痛更让人清醒。
“手腕再低三分。”
上官海棠握着他的手指调整刀姿,掌心触到他新掌的纹路时,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木屋,他断肢处的断面整齐如刀削。
此刻这只手却在颤抖,木刀 “砰” 地砸在青石板上,惊飞了檐角筑巢的燕子。
归海一刀盯着自己的手指。
无名指第二关节内侧的凹痕还在 —— 那是替她挡苦无时留下的印记,张成峰竟连这点都考虑到了,在接驳时特意保留了原有骨骼的细微弧度。
可当他试图用新手指勾起酒葫芦时,掌心的肌肉却像被人抽走了力道,酒液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砖上砸出细碎的圆斑。
“别着急。”
上官海棠蹲下身,指尖轻轻叩击他肘弯的麻筋,“当年你教我用左手握笔,可是花了三个月。”
她抬头时,正看见他望向魔刀的目光 —— 那柄曾被血浸透的凶兵,此刻静静躺在石案上,刀柄红绸己换成她新绣的并蒂莲纹,晨光拂过刀身,竟泛起温润的玉色。
白露那天,归海一刀独自进了后山竹林。
新臂的纱布早己褪去,皮肤下的银线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极了冰蚕派图腾上的纹路。
他站在竹影里,忽然想起张成峰说过的话:“死囚的手臂,终究是别人的骨血。你得让它知道,谁才是刀柄的主人。”
第一刀斩向碗口粗的湘妃竹时,手腕不可抑制地偏了半寸。
竹枝带着锐响擦过鬓角,割破皮肤的刺痛却让他忽然笑了 —— 这种失控的感觉,比魔刀完全掌控身体时的麻木,要鲜活百倍。
第二刀,他沉腰坠马,刀意顺着新臂的经络游走。
当刀刃切入竹节的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肩井穴传来的轻微钝痛 —— 那是断肢重生后,肌肉与骨骼在重新磨合的信号。
竹枝 “咔嚓” 断裂的刹那,他忽然想起父亲绝笔信背面的小字:“吾儿若断右臂,可往少林藏经阁。”
第三刀挥出时,山风忽然转了方向。
归海一刀瞳孔骤缩,新掌竟本能地旋腕变招,刀刃在月光下划出半弧银芒,将三片竹叶同时钉在三丈外的石壁上,呈品字形排列。
他怔住了 —— 这是他十五岁时自创的 “三叠浪” 刀势,只有右手能使出的巧劲,此刻竟从新臂中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
收刀入鞘的瞬间,他忽然发现掌心沁出的汗,带着属于自己的温度。
魔刀的刀柄在掌心贴合如初,却再没有那种要将他吞噬的灼热。他抬头望向天际,南飞的雁群正掠过月轮,鸣声清亮如刀,划破了秋夜的寂静。
寒露前夜,张成峰在柴房找到了擦拭魔刀的归海一刀。
老槐木桌上摆着半卷《雄霸天下》残页,归海一刀新接的手臂搭在刀柄上,指尖无意识地着刀鞘上的云纹 —— 那是上官海棠用金粉新描的,盖住了原本的凶戾刀痕。
“如今你己经适应了新的手臂,我也该回京了。” 张成峰往火塘里添了块松柴,火星噼啪炸开,映得他眼底一片暗红,“上个月,东厂的人在山东截了二十车玄铁。”
归海一刀的指尖顿在刀鞘上。
他忽然想起,接臂那日,张成峰在缝合经脉时,曾往他体内渡入一缕冰蚕派的极寒真气 —— 那是连神侯府藏书阁都只剩半卷的绝学,此刻正顺着新臂的血管缓缓游走,像一条蛰伏的冰蚕。
“阿鼻道三刀,刀刀斩人心。”
张成峰忽然冷笑,火塘的光映得他面容狰狞,“可朱无视要的,是能握刀的傀儡。护龙山庄的密探,就是他的刀。”
他从袖中抽出半幅地图,京城轮廓在月光下泛着墨色,“而在西大密探中,段天涯和上官海棠对朱无视几乎是言听计从,也不知道他两有没有发现朱无视的野心。”
柴房的木门忽然被风吹开,上官海棠的身影映在月光里,鬓边玉簪微微发颤 —— 她听见了 “少林” 二字,也听见了张成峰话语里未说尽的杀机。
归海一刀忽然起身,新臂带起的风将火塘的炭灰卷上半空,他望向张成峰的目光,比魔刀更冷:“你早就知道,朱无视的野心?”
张成峰没有回答,只是从腰间解下刻着 “止戈” 的酒葫芦,放在归海一刀掌心。
葫芦表面的包浆被磨得发亮,露出底下隐约的龙纹 —— 那是皇室暗卫的标志。
他转身时,青竹纹衣摆扫过柴房角落的蛛网,声音混着渐起的秋风:“当年你父亲在刀谱里刻‘断’字,你还需要好好想想。”
霜降那日,张成峰披着晨霜离开。
归海一刀站在路口,新臂下意识地按在刀柄上。
他看着张成峰的青竹纹身影渐渐消失在晨雾里,忽然发现对方的鞋底沾着京城特有的红胶土 —— 那是只有皇宫护城河底才有的泥土,混着些许铁锈味,像极了三年前在锦衣卫诏狱闻到的血腥气。
“他的刀,比你的更钝。”
上官海棠递来裹着热姜茶的棉套,指尖触到他新掌的温度,“却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
她望着远处山峦间若隐若现的雁群,忽然想起归海一刀试刀那晚,他新臂上的银线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极了冰蚕破茧前的纹路。
归海一刀忽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虎口处的三道浅疤在晨光里清晰可见,那是张成峰刻意留下的印记,既是伪装,也是提醒 —— 提醒他这只手曾属于恶人,却终究被他的刀意驯服。
他忽然轻笑,笑声惊飞了梢头的寒鸦:“朱无视要的是魔刀,可他不知道,真正的刀,从来都在握刀人心里。”
晨雾渐散,归海一刀转身走向木屋。
母亲新绣的 “平安” 帕子挂在门楣上,晨风拂过,帕角的流苏轻轻摇晃。
他忽然驻足,新臂缓缓抬起,五指张开 —— 掌心朝上时,能看见阳光透过指缝,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多年前那个春夜,母亲为他缝帕子时,漏过柴房窗纸的月光。
远处传来隐约的马蹄声,带着京城特有的威严与冰冷。
归海一刀摸了摸腰间的魔刀,刀柄上的并蒂莲纹硌着掌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他安心。他知道,当张成峰的鞋底沾上红胶土时,一场关于 “刀” 与 “人” 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他的新臂,终将在血与火的淬炼中,成为比魔刀更锋利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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