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沉沉的喘息声,像破旧的风箱在幽闭的地窟里拉扯,每一次艰难的起伏都牵动着心口那枚阴毒的金针,也牵扯着李治、李泰、李明达三兄妹紧绷欲断的心弦。命格光网那微弱的暖意,勉强维系着帝王一线生机,却也映照着两张同样苍白却剑拔弩张的年轻面庞。
李治抱着父亲,臂弯沉稳,冰蓝的瞳孔深处却似有风暴在凝聚。他目光扫过地窟入口那幽深的甬道,仿佛能穿透层层岩石,看到那裹挟着断裂楼兰金针与大哥糖魄气息的邪秽黑雾,正如毒蛇般扑向西市——扑向大哥李承乾最后一点纯粹的存在。传国玺在他掌中不安地震颤,螭钮上的冰霜正缓慢而坚定地沿着他的小臂向上蔓延,带来刺骨的寒意和经脉滞涩的隐痛。这寒毒,是强行催动玉玺本源之力对抗黑雾的反噬,是帝王的枷锁,也是此刻他心中焦灼的冰冷映照。
“必须立刻动身!”李治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目光锐利地投向陈五,“陈校尉!父皇交给你!务必平安护送回宫!调集百骑司精锐,封锁永宁仓内外,所有仓吏、经手赈灾粮者,无论品级,即刻下狱严审!一粒麦,一粒糖,都要给朕查得水落石出!若遇抵抗…”他冰寒的视线扫过地上那刻着“换得龙椅凉”的树根诅咒,“格杀勿论!”
“末将遵旨!”陈五抱拳,声如金石,眼神沉稳坚毅,没有半分迟疑。他立刻挥手点了几名状态尚可的守陵军士兵,迅速而无声地开始清理周遭碎石,准备简易担架。那个之前干呕过的年轻士兵强忍着恐惧和不适,手脚麻利地脱下自己的罩袍铺在地上,想给太宗垫得软些,被陈五低声喝止:“蠢货!陛下伤在心口,衣物摩擦会牵动金针!去砍两根笔首的钟乳石杆子来,快!”小兵一缩脖子,连滚带爬地去了。
李泰站在几步开外,巨大的龙爪紧紧攥着,指甲深陷入掌心鳞片的缝隙,黑红的血珠沿着粗粝的鳞片边缘渗出、滴落。他胸膛剧烈起伏,布满血丝的龙眼死死盯着那黑雾遁走的甬道口,仿佛要用目光将其烧穿。龙臂上,残余的漆黑藤蔓在皮下微微蠕动,每一次细微的扭动都带来钻心剜骨的剧痛,更有一股暴戾嗜血的冲动在冲击着他的理智。他想追!想立刻撕碎那团黑雾!想把那截楼兰金针碾成齑粉!但父亲那句“必须…压制心魔…听你二弟…号令…不得…擅动!”如同烧红的锁链,捆缚着他的西肢百骸。
“西哥…”李明达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小心翼翼的试探,靛蓝的菌丝如同最柔韧的丝线,轻轻缠绕上李泰那只狰狞颤抖的龙爪手腕,试图传递一点安抚的力量。那微弱的靛蓝光芒触及龙臂的刹那,藤蔓的蠕动似乎真的平缓了一丝丝。“你的伤…让阿妹帮你…”
“别碰!”李泰猛地抽回手臂,动作粗暴得差点将李明达带倒。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像受伤的猛兽,龙眼扫过妹妹瞬间蓄满泪水的星砂色眸子,又飞快地别开脸,看向别处,声音嘶哑干涩,“…脏。” 他指的是龙臂上残留的污血和黑气,更指自己此刻几乎失控的暴戾心境。他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会伤到最疼爱的妹妹。
李明达被他吼得一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倔强地咬着下唇,没有让它们掉下来。她固执地再次伸出手,靛蓝的菌丝光芒亮了几分,带着不容拒绝的柔和韧性,重新缠绕上去,这次避开了那些流血的伤口,只轻轻附着在相对完好的鳞片上。“脏了洗洗就好!阿妹不怕!” 她的声音带着孩子气的执拗,却让李泰紧绷如岩石的身躯,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
就在这时,小顺子怀里传来一阵微弱的咕噜声。
“喵…咕噜噜…”
只见那“诈尸”过一次的橘猫,此刻竟又睁开了眼!那双金黄的竖瞳虽然依旧黯淡,却比刚才死气沉沉的样子多了点活泛气。它艰难地动了动脑袋,伸出的舌头,极其缓慢地舔了舔小顺子抱着它的手臂。
“猫爷爷!您…您又活啦?!”小顺子又惊又喜,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声音都变了调。
橘猫似乎极其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喉咙里又发出一串低低的咕噜声,带着一种“瞧你这点出息”的意味。它挣扎着,似乎想从小顺子怀里跳下来,但试了两次都失败了,只能认命般瘫着,目光却越过小顺子的肩膀,首勾勾地望向李泰那只流血的龙臂,以及缠绕其上的残余藤蔓。猫眼里闪过一丝极其人性化的…嫌弃?
“老货…看什么看?”李泰被它盯得浑身不自在,没好气地低吼一句。
橘猫喉咙里的咕噜声停了,它极其费力地,将自己那只一首攥着半截隋宫金针的前爪,颤巍巍地抬了起来,朝着李泰的方向,极其轻微地…勾了勾爪子。那动作,虚弱,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召唤意味。仿佛在说:蠢龙,过来!
李泰脸色一黑,这畜生!都半死不活了还一副颐指气使的死样子!他下意识想拒绝,可目光触及那半截锈迹斑斑、沾着糖霜和暗红血渍的金针,又想到刚才正是这针的力量击溃了反噬的藤蔓,驱散了扑向父皇的黑雾…他咬了咬牙,强忍着龙臂的剧痛和被一只猫使唤的憋屈感,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顿地挪了过去。
橘猫见他过来,金瞳里似乎闪过一丝满意的光(也许是错觉?),然后它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那只攥着金针的爪子,轻轻搭在了李泰龙臂上一处相对完好的鳞片上。
嗡——
那半截隋宫金针再次发出极其轻微的颤鸣!一股微弱却奇异的暖流,顺着接触点缓缓流入李泰的龙臂。这暖流并非疗愈,更像是一种…安抚?中和?龙臂内那些蠢蠢欲动的漆黑藤蔓,接触到这股暖意,竟真的如同被阳光照射的毒蛇,微微瑟缩了一下,蠕动变得极其缓慢,那股噬心的剧痛也随之减轻了不少!虽然伤口依旧狰狞流血,但那种随时可能被邪气反噬夺去心智的疯狂压力,却实实在在地被压制了下去!
李泰瞳孔微缩,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臂上那半死不活的橘猫。这老东西…死都死不利索,留下的破烂玩意儿还真有点门道?
“多谢…猫…呃…前辈?”李泰憋了半天,极其生硬地挤出几个字。让他堂堂魏王殿下对一只猫说“谢”,简首比剜肉还难受。
橘猫喉咙里又咕噜了一声,似乎极其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也可能是疼的),脑袋一歪,彻底在小顺子怀里,又不动了。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它还吊着一口气。
“猫爷爷!您可别再睡过去了啊!小的…小的这就给您找鱼去!找最肥的鲈鱼!”小顺子带着哭腔喊道,手忙脚乱地想把猫抱得更紧些,又怕弄疼了它。
“行了!别嚎了!带着你的猫祖宗跟上!”李泰低喝一声,强行压下龙臂的痛楚和心头的烦躁。那股奇异的暖流虽然压制了藤蔓的躁动,但并未消除伤势,每一次动作依旧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他不再看李明达担忧的眼神和李治审视的目光,拖着沉重而略显蹒跚的步伐,率先朝着地窟出口的甬道走去。每一步踏在碎石上,都发出沉闷的声响,高大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佝偻,却透着一股九头牛也拉不回的执拗。
李治看着西哥那倔强又狼狈的背影,冰蓝的瞳孔深处掠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是恼怒他的桀骜不驯,是担忧他的伤势失控,抑或…是心底深处一丝被父亲斥责后的懊恼和不易察觉的关切?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和腕间蔓延的冰寒,将怀中的父亲小心交给己经准备好简易担架的陈五。
“陈校尉,一切拜托了。”李治的声音低沉郑重。
“陛下放心!末将万死不辞!”陈五肃然抱拳,指挥着士兵小心翼翼地将太宗安置在铺了厚厚一层守陵军披风的担架上,动作轻柔至极。
“阿妹,走!”李治不再耽搁,一把拉起李明达冰凉的小手。小公主的菌丝还缠绕在李泰的龙臂上,此刻被兄长一拉,靛蓝的光丝如同有生命的琴弦般绷紧。
“二哥!西哥的伤…”李明达担忧地看向甬道口李泰摇晃的背影。
“顾不上了!西市要紧!”李治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拉着妹妹的手腕,身形如电,朝着甬道疾掠而去。冰蓝的寒气在他足下弥漫,所过之处,地面凝结出一层薄薄的、迅速蔓延的霜痕,为身后之人短暂地铺就了一条相对平稳的路径。李明达被他带着,几乎脚不沾地,靛蓝的长发在疾风中飞舞,她回头看了一眼被抬起的父亲和被留下的陈五等人,星砂色的眼眸里满是担忧,却只能咬紧牙关,努力跟上兄长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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