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波澜不惊 水深流静

中午的时候，是野湖人着急休息的时候。劳累了一上午，吃了饭后，睡一会觉，接着又去劳作。野湖人一天劳作的时间很长，早上一黑早就要出去，而下午要到看不到人影的时候才收工回来，所以午休很重要。

今天，亮英不想午休，饭碗一放就出了门，来到了湖边，并且上了一只筏子。野湖的女子也会划船，划得没有男人快，但划得稳当。

筏子静静地穿进了一片荷丛。好像昨夜里又开了不少的荷花，湖里红得更加灿漫。进到荷丛里的亮英，荷花把她的脸映得红红的，映得也像一朵荷花，并且是刚刚开的，更觉红艳和鲜活。

亮英四处张望，在寻找。她在找昨夜飞伢手里的荷花来自哪里，找花茬，找留在水里的影子。她听老人说过，一个有心人做事，都会留下影子，就像虔诚的和尚影子会留在壁上那样。她一刻没有找到，但她并没有失望，以后再找吧，并想越是难找的事最终就越是好事。

亮英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她拿出了首先准备好了钓具，像模像样地将钓钩放到了水里，然后等待着。她家里没有了男人，她和妈妈要做种种男人的事情，现在妈妈的岁数大了，她争取着做得更多。

妈妈的病，就是身上发痛，时好时坏，特别到了春上的时候，因为潮气重，痛得就更是厉害。因为没有钱，妈妈不到医院去看去治，就找郎中。郎中说，可能是那次跌到了肠子或骨头，跌出了伤口。郎中就给了一个很简易的土方子，就是在痛的时候吃黑鱼。黑鱼有很好的愈合伤口的功效。于是，就照他的去做。不知是郎中说中了，还是心理作用，一吃黑鱼，妈妈就真的觉得好些了。这样，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妈妈一直撑到了现在。

野湖里不缺鱼。黑鱼似乎很怕热，总是在荷叶下面或深或浅地游动。钓黑鱼的办法也很简单，在鱼钩止挂一条小小的蛤蟆，然后放到水里就可以了。黑鱼脾气刚烈认死理，咬住了就不放。

等着等着，果然就有了动静。亮英拉起了钓竿，一条粗大的黑鱼就在空中弹跳。但黑鱼也很强硬，亮英捉它的时候，它一摇头一摆尾，又从亮英的手里挣脱出来，跳到了水里。亮英只有重新再来。

不一会，又有了动静，这会的动静很大。亮英拉开了架势行动起来，扯出来的却是个人脑壳，亮英吓得把什么都丢了，接着看出是飞伢。飞伢嘴里喷出一口水来，喷了亮英一身。惊魂稍定的亮英说：“你吓死我了。”

亮英被飞伢吓着的时候还有。

那一次，亮英正照镜子，突然听到窗外咚隆一响，接着是一个人的一声惨叫。惨叫的人就是飞伢。

亮英的窗外有一棵树，树上有一枝树桠，树桠上有一个鸟窝。飞伢是去摸鸟窝的，想摸点东西给亮英的妈妈补补身体，没想到就看到了正在照镜子的亮英。

跟飞伢一起受伤的还有一只鸟。

亮英本来是要上去踢他几脚的，但看到他痛得在地上打滚的样子，就放弃了。并且，亮英把那只鸟也煮给他吃了。

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她不愿见飞伢，但一旦真的见不到的时候，她又觉得像少了一样东西。有人说，想钱的时候是头疼，想人的时候是心疼。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她的心总疼。

……

而此时的飞伢，水淋淋地爬上筏子。筏子重得摇摇晃晃，几近颠覆。飞伢的汗衫里面鼓鼓的，并且活蹦乱跳的，跳得近处的荷花摇摇摇曳曳。飞伢将亮英的钓具扔到了水里，说亮英你以后不要太累了，要好好做个女子。

飞伢一肚子的黑鱼。

亮英问：“你为什么这样?”

而正在这个时候，一条大点的船开了过来，即使是高高密密的荷丛也没遮拦住它。船猛地一下将筏子撞翻了，亮英和飞伢掉到了水里。船上的人把亮英救到了船上。船上的人是矮爹。矮爹说:“亮英，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看见。”

亮英似没有听见，一股劲地朝水里喊:“飞伢……”

矮爹说：“飞伢暂时死不了。但真正有能力帮你的人，不是飞伢。”矮爹说罢，就指了指脚下一舱的黑鱼，又指了指自已的胸。

亮英全然不顾，还是望着水里。

水里，是藏秘密的最好的地方。所谓“浮出水面”，大概就是因此而生。亮英的眼下，波澜不惊。有时候的波澜不惊，其实是深水静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