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一会儿功夫，便看到祁老爷子面色阴沉地回来了。
“咱们还是加紧赶路吧！蛮子打过来了，正在攻城，也不知道这个知府老爷还能撑多久，但已有颓势了。当务之急，还是尽快离开此地为妙！”
祁老爷子握了握拳，看向府城的方向，眼底薄薄的悲凉浮漫出来。
“咱们那日不是看到，这府城门口官兵众多、守卫森严吗？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攻破吧？”纪元平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慌，明知道祁老爷子所说不会有假，他却仍旧心存侥幸。
不为别的，自然是想着在城里的纪老爷子，马氏，还有那一大家子人了。
周氏轻叹一声，别过头去，对于老纪家那群人，她是一点感情都没有，死不死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只是，那毕竟是生养丈夫的家，丈夫怎么能没有一丝牵挂？
但愿老纪家那些人能幸运地逃过一劫吧，尽管谁都知道机会渺茫。
不管城中的老纪家人能不能顺利逃出来，可当下，他们确实过得不大舒服。
府城中，一个不起眼的窝棚区里。
“娘，我回来了。”一个身形消瘦、面色沮丧的男人，掀开了窝棚的草帘。若是纪元平在，一定会感叹，怎么才半月不到三弟就瘦了一圈。
其实吧，不仅是纪元学，老纪家人这段日子都没怎么吃饱。
见到小儿子回来了，马氏在围裙上擦了把手，立刻迎了上去，眼神热切：“怎么样？找到活计了吗？”
“娘，外面的活计哪有那么好找啊，这可不是咱们以前那个小镇子。”纪元学皱了皱眉，端起桌上的杯子就咕咚咕咚地喝了大半杯水，可五脏六腑却依旧在唱空城计：“娘，有吃的吗？”
“就剩这些糊糊了。”郑氏一把掀开帘子走了出来，把手里端着的盆子往桌上重重一放，眼神闪了闪：“若是再找不到活计，明儿我们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郑氏哀怨的眼神时不时地往丈夫身上瞟，看得纪元学不自在极了。这几日他在外面不知碰了多少钉子，日日遭人羞辱，回来竟然还要被自家媳妇数落？
积攒下来的怒火终于在此刻爆发了，他猛地一拍桌子，把马氏和郑氏惊得一哆嗦：“是是是，我找不到活计，你厉害，你出去找啊！这么些年，咱们这个家不都是靠我养的吗？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就这点苦你就吃不了了？”
郑氏一听，顿时委屈了起来，泪眼汪汪地指着丈夫的鼻子：“好你个纪元学，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爹的，今又是怎么对我的，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当初要不是纪元学死乞白赖的上门多次求亲，自己怎么会答应嫁给他，好歹自己也是个秀才家的小姐，书香门第呢。
“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是要考秀才考举人，要给我挣个诰命回来，可结果呢？在镇上当个小掌柜，一混便是十几年，眼下更是食不果腹，我爹要是知道了，九泉之下如何能安息？”
郑氏气呼呼地把手里的抹布一扔，转身就进了里屋。
又脏又臭的抹布却恰巧正中角落里的纪永乐，把他的脸都砸红了。乌黑的大眼里渐渐蓄起水雾，可马氏一个不耐烦的眼神扫来，他立刻擦干了泪眼，默默收起抹布，一言不发的进了厨房。
哭没有用，只会招人烦，甚至招来一顿打，他不哭、不哭……
“我早让你别娶什么秀才家的女儿，你瞧瞧，有这么骂自家丈夫的吗？真是没教养！”马氏也来气了，嘴里骂骂咧咧的。
突然，窝棚的草帘不知被谁人掀了开来。
“你们一家吵什么呢？挺能闹腾的哈。”
纪元学和马氏不由一愣，站在门口的是两个看起来不太好惹的邋遢汉子：“吵什么吵呢，小心爷把你们的窝棚给掀了，都给我闭嘴！”
马氏瞬间蔫了。
这两人是附近出了名的泼皮无赖，平日里没少干一些偷鸡摸狗、打家劫舍的龌龊事。 若是不小心惹了他们，那以后的麻烦可就大了。
连忙赔了个笑脸：“是，是！不好意思啊，打扰二位兄弟了……”
“哼！”男人冷哼一声，正欲转身离去，却一拍脑袋又回来了，不怀好意的勾起了唇角：“你们这一家看起来倒是面生的很啊，新来的？怎么来了这么久都不知道，咱们虎爷龙爷是罩着这块地儿的呀，怎么说也得意思意思啊。”
纪元学和马氏面面相觑，哭丧着脸道：“虎爷啊，咱们这一家真的没钱了！您看看就剩这点吃的了，您若是不嫌弃的话……”
虎爷掀起眼皮瞅了一眼桌上的糊糊，面上露出嫌弃的神色。
可仍旧是堵在门口不愿意走，他不管，反正榨不出油水就不行！
马氏这下有些慌了，这可怎么办呢？她的目光在屋子里转了转，琢磨着得拿些什么才能打发走这两尊瘟神，这一不小心，就打起了纪永乐的主意。
家里都穷成这样了，半大小子实在太能吃了，反正等以后安定下来，让媳妇多生几个就是了。
“两位兄弟，实在是没法子了，不如这孩子啊，你们带走？”马氏一把把纪永乐扯了过来，就要塞过去。
两个男人撇了一眼瘦弱得像小鸡仔似的纪永乐，面如菜色，一看就半死不活了，连忙向后退去。
见这老婆子，竟然连自己的亲孙子都往外推，眼底的嫌恶之色更加浓郁：“算了算了，今儿可真是晦气！”
马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没过多久，纪老爷子也冷着脸回来了，不用问就知道一定是没啥收获了。
“辛苦一天了，都吃饭吧！”一家人都从各自的屋里走了出来，分食着仅剩的一盆糊糊。这里原本就是鱼龙混杂，贫苦人家更是居多，附近的野菜都被挖光了，若是在青山村，好歹这糊糊里还能加些野菜。
“娘，剌嗓子。”纪婉霜猛地咳嗽了几声，泪眼朦胧地看向郑氏。她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东西啊？真是遭罪！
“剌什么嗓子，我吃着怎么觉得好得很？”马氏的脸拉了下来，“总比在林子里，被豺狼虎豹吃了好吧？我们好歹进了城，外边那些人，这会儿恐怕早死在蛮子刀下了！”
这么一想，大伙心里都舒服了些，虽然花了大价钱，可好歹保住命了不是？
可谁知，就在众人暗自窃喜之时，只听“嗖”地一声，一只箭射穿了茅草屋顶，就这么正正地钉在了纪老爷子的头顶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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