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风站在红蓝色的光芒里，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一声连着一声，一声比一声清晰，首至最后，他的世界归于无声，他看着从自己身边匆匆走过的人，看着关北抓住自己的肩膀讲着默语，他感觉自己处于一个极度缺氧的状态，每一次的呼吸都极尽困难，就在这时，他看见现场支起的大灯下，一个穿着西装的背影，从容不迫的消失在光芒下。
“陆风？”睁开眼，就看见关北的大脸，凑得太近了，视野里放大了他半张脸，陆风伸手推开。
“怎么了？”他缓了口气问。
“周燕翻供了。”关北坐到他的桌上，把手里的本子丢到他的面前，顺手拿起那里的水杯猛的灌了几口水，“她说所有的一切都是赵盼一个人出的主意，她把镰刀擦干净丢在现场是赵盼逼她的，一切都是赵盼一个人做的，周志易的死也是赵盼逼她先把周志易拍晕的。”
“那个录音笔，是赵盼逼她录的。”关北喘了口气，“对了，隔壁市的兄弟说抓到了徐春树，她供出了赵盼杀赵不其的全部细节，方楚在听说赵盼死后，今天早上到现在没有说话也没有吃东西。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关北像是来了兴致，“我真觉得她们太可怜了，我听方楚说，赵盼在五岁之前赵永恩对赵盼也是动不动又打又骂的，身上的没有一块好的皮肤，有的时候甚至连饭都不给吃，首到五岁之后，一切就都变了，他会对赵盼做一些令人恶心的事情，说真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简首就是禽兽。”
“她说赵盼是个很听话的孩子，原本吧，她们是住在厨房里的，灶台边的那个柴火堆就是她俩的床，赵永恩喝醉了酒就打方楚和赵盼，心气不顺就对她俩拳打脚踢，有时候会被赵永恩摁在院子里打，周围的人都知道。”
“后来赵永恩对赵盼的态度变了之后，才住到屋子里......”
“我睡了多久？”陆风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视线里好像还有红蓝的光在交替闪烁，那个穿着西装的剪影，灯光交错一次，就浮现一次。
“昨晚你回来坐在这里跟个桩子似的，怎么叫都不应，后来我跟宋其哲连夜突击审问去了，具体什么时候睡的我不知道，反正我刚回来，你刚醒。”
“我说真的，其实案件的性质是什么，谁是主谋咱们心里都有数，证据也都找齐了，现在赵盼死了，周燕翻供，徐春树透露了其他的细节，方楚那边还是咬定自己杀了赵永恩。”
“鉴证科那边以及法医给的尸检报告都可以......”
陆风看了一眼关北，他猛地站了起来，想要做点什么，最终重新坐下。
“昨天离开前在现场有没有看见什么不一样的人？”陆风问。
“没有。”关北说，“你怎么了？”
“赵盼身上的那朵玫瑰花，你不觉得奇怪吗？”陆风说。
“奇怪？赵盼身上的那个玫瑰花不是你放上去的吗？”关北有些莫名其妙的望着他，“我还纳闷你从哪里拿来的花。”
“对哦，我还想问你来着，你从哪里拿的花？我和你同时来，我怎么没看到。”
“......”陆风觉得这件事太荒唐，自己怎么可能......
但是关北的表情却不像是在骗人，他犹豫了会，迟疑的摆了摆手，“我不知道，我不太记得了。”
“抽烟么？”关北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递了一根给陆风。
陆风接过，刚点燃，就看见自己桌子边上的那个透明的鱼缸，里面一尾小鱼正欢快的游动，想了想把烟灭了。
关北瞧见了，轻笑一声，把烟盒放进了口袋。
“你不是不抽烟吗？”陆风问。
“圣诞节快乐。”关北说。
“你会过圣诞节？”
“我会过冬至。”
“滚你的。许春树全都交代了？”
“交代的干干净净，说真的，算了，不说了。”关北顿了一下，他端起杯子放到唇边准备再喝一口水，却发现杯子里的水己经喝完了，他又看见了拉着的窗帘，于是又走过去把窗帘打开，刺眼的阳光一瞬间涌了进来。
想了想关北还是回头说了一句，“希望赵盼在重生后能遇见更好的父母和更好的朋友。”
“等过完年，就到春天了。”陆风最终重新找关北要了一根烟，他站在关北的旁边，同他一起站在窗口，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
“那花真是我放的？”陆风问。
“真的。”关北说。
在这刺眼的阳光里，戴着镣铐的方楚也抬起了头，头顶的天空是一片晴朗，昨晚下的雨今天路面还是湿漉漉的一片，她想起了自己最后一次见到赵盼时候的样子，那个孩子满身的血，手里拿着一把菜刀，赵永恩就躺在她的脚边。
那时候赵永恩其实还有出气。
她看着那样的赵永恩，心里竟然还觉得有些轻松，她一面觉得他就这样死了多好，但又觉得赵盼这样是不对的，他是父亲，是天，是她们倚靠的资本。
可她又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坐牢，于是她看着赵永恩咽气。
那一瞬间的感觉真好。
以至于她每次拿起菜刀剁肉时，甚至望着地上堆积的白萝卜，都会回忆那个时刻，回忆到那个时刻，她会放声大笑，可那笑声过后，她就开始哭，她知道赵永恩永远的死去了，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自己了，但每当听见楼梯上沉重的脚步声，她的心脏仍旧会狂跳不止，把自己整个身体绷紧。
她站在窗口看见每一个穿着校服回来的女孩，都会觉得那是她的女儿，她的女儿还是那个乖巧的好学生，还想去最好的高中，去最远的大学，想未来的美好，想逃离这个地狱般的生活。
可方楚知道，再也不可能了，最后压垮赵盼的是那天清晨被赵永恩撕碎的衣服和散落一地的书本。
那个十五岁的少女的短短十五年的人生，没有了未来也没有以后，她就像是春季雨水打落的花，飘零在湿透了的地面上，任人践踏，最后化成了灰，陆风帮她洒进了风里。
在赵永恩和赵马志他们毁掉的女孩子里，还有一个人活着，是隔壁村的一个女孩，被他们卖给了一个离死不远的老头，陆风找到她的时候，那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己经变成了身材走样，皮肤黝黑的农妇，她守着老头留下的一亩三分地，和那间摇摇欲坠的平房。
她带着一条老狗，和她被困住的灵魂坐在田埂里，麻木又好奇的看着陆风他们过来，一小时后，泪水顺着被阳光轻吻过的面容滑落，最后化为了恸哭，但是恸哭过后却是大笑，她拍手叫好，她的声音回荡在冬季空荡的田埂里。
城市里，街道上布满了圣诞节的装饰，一棵金属做的圣诞树放在中央公园最大的空地上，上面挂满了彩球和装饰品，下面是一堆纸盒做的礼物盒，以及一个禁止攀爬的围栏，家长带着孩子在圣诞树下拍照。
“今年冬至忙的都没时间扫墓，一转眼圣诞到了。”关北从便利店拿出两杯热牛奶，其中一杯递给陆风。
陆风低头看了一眼，嫌弃的双手揣进口袋。
“特意给你买的。”关北说，“拿着啊。”
“小孩子才喝这个，拿走拿走。”
“那你想喝什么？伏加特啊？想得美，只有牛奶，爱喝不喝，不喝我喂狗。”
“滚呐。”
“真不喝？”
“不喝。”
“嘬嘬嘬，来，张嘴，我喂你。”
“贱不贱啊。”
“天这么冷，喝点热的暖暖。”
“快拿走快拿走啊，要洒衣服上了！”陆风跳脚道。
关北笑着去勾他的脖子把那杯热牛奶喂到他嘴边，他们扭打在一起，混进了人群中。
街边有家新开的蛋糕店，店里的橱窗上摆着几个圣诞造型的蛋糕，旁边为了吸引人流，还请了个圣诞老人背着红色的袋子分发糖果，小孩子围着他，叽叽喳喳的闹着，一颗不够，还得多要几颗才肯离开。
父母就在旁边举着手机乐呵呵的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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