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元魁姗姗来迟。
看面相,此人也就四十多岁,个子中等,身材消瘦,戴了副黑色宽边的近视镜,如果不是穿了一身黑色警服,一准儿让人觉得是位不苟言笑的教书先生。
鹤顶红不卑不亢,客气中带着些矜持,为他介绍唐枭和陈卫熊,林元魁并没有用洋派的握手问好,而是朝两个人抱了抱拳。
落座后,鹤顶红淡淡一笑道:“唐枭是我弟弟,以后还要请林局长多多照顾。”
“好!”林元魁只说了一个字。
鹤顶红又解释了几句昨天遇到警长李永年的事儿,笑道:“这事儿是我鲁莽了,还请林局长海涵。”
先是鲁莽,又是海涵,这就等于赔礼道歉了,不料林元魁脸却沉了下来,大声道:“来人!”
一个年轻警察推开了门,立正敬礼:“局长!”
“让李永年过来!”林元魁说。
“是!”
鹤顶红说:“林局长,算了!”
“不行,这件事情我不清楚,他必须给你们赔礼道歉!”
鹤顶红就不说什么了,唐枭在她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丝不耐烦。
陈卫熊见场面冷了下来,连忙烘托起了气氛,先是说了两件社会上的新闻,其中有一件是歹徒当街行凶,被四名巡警制服。
借着这个新闻,变相地把这位林大局长好顿夸。
谁知林元魁很矜持,矜持得连句客气话都不说,这让陈大茶壶颇为尴尬。
唐枭终于明白老隋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了,这个人简直就是块木头,真不知道是怎么爬到这个位置的!
鹤顶红几乎没再说话。
眼瞅着陈大茶壶已经词穷,唐枭只好上阵,东拉西扯,尽量活跃气氛。
走菜了。
李永年也终于到了,跑了一脸的汗。
唐枭也出了汗,这顿饭吃得,真他娘的遭罪!
来的路上,李永年已经打听过了,可看到屋里这几个人后,脸色还是很不好看,心里骂着娘,还得立正敬礼,大声道:“局长,侦缉二科警长李永年,向您报到!”
林元魁淡淡道:“给红姑娘道歉!”
“是,我错了!”
“用嘴吗?”林元魁斜了他一眼,眼神中都是不满。
于是,李永年开始扇起自已的嘴巴。
啪!啪!啪!啪!
一下比一下狠,很快,他一个鼻孔血就流了下来。
唐枭心里十分不舒服,这不是在惩罚李永年,这是在打鹤顶红的脸,在打他和陈卫熊的脸。
他弄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按理说,如果林元魁与鹤顶红有矛盾,或者与吉林警察厅的厅长不和,就不该来喝这顿酒!
人已经来了,却始终拉拉着一张驴脸。
鹤顶红提起李永年这件事,摆明了是在赔礼道歉,万万没想到,人到了以后,他就让李永年狂扇自已的嘴巴子。
这唱的是哪出戏?
再看鹤顶红,一脸的云淡风轻,似乎早就知道该是这个反应,毫不意外。
陈卫熊也被折磨得一头雾水,见鹤顶红也不起来阻拦,他只好起身过去,一把拉住了李永年的手:“兄弟,误会一场,已经都过去了,快快快,快坐!”
李永年鼻血滴滴答答,两个脸蛋子都红肿起来,如果之前体重是140斤,现在看着起码得有180斤。
他恨得牙根直痒痒,可官大一级压死人,不服也没办法。
此时他的手虽然停了,眼睛却看向了林元魁。
林元魁厉声道:“说两句!”
“贺小姐,我错了,认打认罚,您随便!”李永年大声说。
“我没听见!”林元魁吼道。
李永年也吼了起来,声音把头上的灯泡都震得直抖:“贺小姐,我错了!认打认罚,您随便!!”
鹤顶红懒得看他,摆了摆手,也没说话。
林元魁从牙缝挤出一个字:“滚!”
“是!”李永年又敬了礼,转身往外走的一刹那,眼神落在了唐枭脸上。
满满的都是恨意。
唐枭暗骂:他奶奶个腿儿,你瞅我嘎哈?
如果没有今晚这么一出儿,事情很可能就过去了,这么一搞,这个李警长早晚还得找自已的麻烦!
接下来开始喝酒,哪怕有陈大茶壶和唐枭的插科打诨,喝得也是极其别扭。
对于敬酒,林元魁倒是来者不拒,都是一口就干,也不寒暄。
多说半个小时,菜还没凉,他就起身告辞了。
看着远去的几辆黄包车,鹤顶红背着白生生的小手问两个人:“怎么样,什么感觉?”
“不咋样,我看就多余吃这顿饭!”唐枭没客气。
鹤顶红也没生气,笑了起来:“去年二月份,滨江道警察厅设立哈尔滨临时警察局,不久,我和二叔就过来请这位林大局长喝酒!那晚就站在这儿,高太监说的话,和你今天说得一模一样。”
陈卫熊有些不解:“这么个油盐不进的东西,怎么坐上局长位置的?”
“走一会儿,消消食儿!”鹤顶红说。
三个人往前溜达,赵木和大熊他们八个人牵着马,跟在身后。
鹤顶红说:“林元魁字俊山,鞍山八角台镇人,是张小个子的结拜兄弟中五哥张景惠的亲妹夫,念过几年私塾,后来跟着老丈人和大舅哥一起卖豆腐。”
“张景惠字叙五,人称张四爷,此人相当油滑,非常善于结交朋友,后来豆腐也不卖了,在八角台镇成立了自卫团,自任团练长,为本镇的商号富户看家护院。”
“光绪二十七年的除夕夜,张小个子遭到了土匪金寿山的袭击,被打得只剩下了十七个人,借道八角台投奔冯德麟时,与张四爷一见如故。”
“这位张四爷干了一件这辈子都引以为傲的事情,他莫名其妙地就觉得眼前这个狼狈逃窜的小个子是个人物,日后必成大器,竟然拥护了他做了自卫团的首领,而自已情愿当副手。”
“大舅哥巴结上了贵人,林元魁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先后跟着张四爷去了后路巡防营、27师、第53旅!”
“折腾了十几年,却始终升不上去,一气之下离开了53旅,谋得了现在这个位置!”
“这家伙脾气有些古怪,摸不透!哪怕是在他们魏厅长面前,也这个德行,据说也就在他大舅哥面前像乖孙子一样!可没办法,甭管他什么态度,这个码头都必须得拜,避免以后挑刺儿!”
“有魏厅长的关系,这个面子他也得给我,至于说日后能不能交好,就看你们自已的能耐了……”
鹤顶红说了很多。
唐枭苦笑起来:“高大哥都没摆弄明白,我们能行?”
鹤顶红瞥了他一眼:“我觉得也够呛!”
被她这么一激,唐枭不禁气血翻滚,“我要是摆弄明白他,怎么算?”
“关我屁事!”鹤顶红撇了撇嘴,“如果不是二叔求我,你以为我会攒这个局?在宾馆躺着不舒服吗?”
陈卫熊想了想说:“我觉得他对他的大舅哥张四爷,甚至张大帅都有怨言!”
鹤顶红一怔,问:“为啥?”
“这家伙如果没脑子和能力,也不可能坐到这个位置,可他明显是高估了自已的能力,更高估了他在张四爷他们心中的地位,原以为能捞到更高的职位,不成想被发配来了哈尔滨,只做了个警察局的局长。”
唐枭连连点头,感觉这应该是真相了。
用东北话讲,这个林局长有些‘赌气囊塞’的,好像谁都对不起他似的。
或许正因为这样,高力士懒得再受他的气,才会去刻意交好副局长甄有前。
只是哈尔滨警察局满打满算还没成立两年,关系并不牢靠,所以甄有前只参加了高力士的葬礼,高记壹局重新营业请了他,却不再现身。
这说明关系并不牢靠,转念又想,青帮和影社这些人的关系是谁呢?
鹤顶红思索起来,好半天才说:“你分析得有些道理,张四爷本就是做小买卖出身,见风使舵,工于心计,他这个妹夫自然近墨者黑,心眼子也大不到哪儿去……不过,那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说完,扭头喊了声大熊,翻身上马。
“就这样吧,明天我们就回去了,不用送了!”说完一声‘驾’,红马就蹿了出去,大熊和大春儿他们连忙上马跟上。
唐枭朝着背影喊:“明天去送你们!”
鹤顶红像没听到一样,五匹马已经跑远了。
“咱姐酒量不错呀!每杯酒都陪了,我看至少得喝了半斤,一点儿都看不出来醉意!”唐枭说。
陈卫熊说:“咋地呀,想灌醉后霸王硬上弓的策略失败了?”
“滚犊子!你个畜生,那是咱姐,亲姐!知道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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