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枭赶着马车出城时，天已经蒙蒙亮，他多带了一匹马，缰绳拴在了车辕一侧，跟着马车跑。
他没走大路，而是先往东侧的阿城方向走，绕了好大一圈，才一路往南拐。
日上三竿，凉飕飕的空气有了一丝暖意。
‘吁——’唐枭叫住了马。
阳光明媚，白云朵朵。
土路两侧的黑土地一望无际，东一堆西一垛摞着玉米秸秆，这些都是冬天的烧柴，虽说不抗烧，可毕竟不用花钱。
远处一些人在刨玉米秆的根茎，有老人，也有孩子。
这年头，能买得起煤的老百姓可不多，近处的荒山野岭都被砍秃了，这些秸秆和玉米根茎更成了宝贝，农村家家户户都用它们来取暖做饭。
一堆堆收不走的干叶子被点燃，冒出阵阵浓烟。
唐枭跳下了马车，来到车厢后，撩起棉帘儿，就见庄小玲裹着棉被还在呼呼大睡。
看着这张还有些婴儿肥的小脸儿，他叹了口气，不容易。
没叫她，走到一旁痛痛快快撒了泡尿，系好裤子又点了根烟，抻了抻懒腰，看着田地里忙忙活活的人们。
无论什么世道，都离不开这些辛勤劳作的农民，没有他们的话，城里的人吃什么？
“到哪儿了？”庄小玲的声音响了起来，懒洋洋的。
“醒了？”唐枭走了过去，“不知道，一直往南是五常县！”
庄小玲下了车，带着一丝慵懒，微卷的长发凌乱，睡眼朦胧，四下张望后脸就红了，小声说：“我、我想、想……”
“想啥呀？走吧！”唐枭说。
她气得一跺脚：“人家、人家憋不住了！”
唐枭哑然失笑，敢情是被尿憋醒的，笑道：“只要不抬头，遍地是茅楼，尿呗，我不看！”
说完还把身体转了过去。
“你个无赖，两边儿都有人，我、我咋方便哪！”庄小玲脸都红了。
“也是哈！”唐枭看了看，似乎躲在马车后面都不行，于是看向了路两侧，左边有水沟，大约半人深，于是指了指说：“去下面吧！”
庄小玲也是急了，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路边，又连忙喊他：“下不去，你拉着我点儿！”
唐枭嘀咕了一句：“女人真是麻烦！”
没办法，只好过去拉住了她的手，小手冰凉，柔若无骨。
很快，庄小玲就顺到了下面。
出门前，她套了条唐枭的裤子，有些肥大，避免扎屁股，她找到了一处杂草少的地方，提起棉睡衣，仰头就见这厮还在看着自已，不由急了：“瞅啥呢？起开！”
唐枭撇了撇嘴：“谁稀罕看哪，好像哪儿我没看着似的！”
说归说，他还是走远了一些，转过了身。
话说先前确实看了个清清楚楚，陈卫熊回屋以后，这妖精又如狼似虎一般骑了上来，唐枭悬崖勒马，没闯最后一关。
不是庄小玲不同意，而是他心里有道坎儿，那就是高力士。
江湖有三大忌：勾义嫂，着红鞋，摔饭碗。
勾义嫂，指的是与兄弟或大哥的老婆发生不正当关系；
着红鞋，说的是官府的人进到帮会做卧底；
摔饭碗，是吃里扒外砸自家饭碗；
犯了三大忌，三刀六洞！
没人给唐枭三刀六洞，可他过不去良心这关，再是诱惑，他也不想被陈大茶壶瞧不起，更不想自已都看不起自已。
唐枭还是经受住了诱惑，用被子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又找了条裤子帮她穿好……
“哎——？”庄小玲的声音在沟底响了起来，“拉我一把，我上不去！”
两个人并肩站在路边，看着田野里一簇簇烟尘。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庄小玲咬着粉红的嘴唇，眼圈控制不住起来。
她迷茫了，不知道该去哪儿，这天下太大了，大得让她有些恐惧，如果眼前这小子能要自已，她哪儿都不想去。
唐枭叹了口气，说：“五太太，你心里清楚，就算跟了我，咱在哈尔滨也待不下去了，没办法，有些人咱们得罪不起！”
庄小玲声音中满是恨意，“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他身败名裂！”
唐枭摇了摇头，自已都没有办法，你一个弱女子又能怎么样？
无非就是说些狠话罢了！
也好，怎么说也是给韩大马棒埋个雷，能不能炸无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有一点我很奇怪。”唐枭歪着头看她。
“什么？”庄小玲也看向了他。
“你为什么来找我？韩学民毕竟是副司令，直接找上韩府，不就做了官太太？到那时候，大夫人和隋管家又能奈你何？”
“那样的话，不过是出了一个牢笼，又进一个牢笼罢了，区别只是后一个镶了几道金边儿而已！”庄小玲嘴角挂着一丝不屑。
“两年前要不是为了埋我爹，我也不会嫁给老高！说起来，老高人不错，对我也挺好的……”她停了下来，悠悠叹了口气，瞬间俏脸上满是笑意，高高举起两只手：“现在多好，大海从鱼跃，长、长、长什么来着？”
“长空任鸟飞！”唐枭说。
“对！”她‘咯咯’笑了起来，转了几圈，朝着旷野大喊：“大海从鱼跃——！长空任鸟飞——！”
飞——飞——
她的声音在田野中回荡起来。
“我能抱抱你吗？”她看了过来，粉团似的圆脸上，长长的睫毛眨呀眨，眨的这犊子一阵阵心猿意马。
“好！”他答应了一声。
庄小玲扑进了他怀里，把头埋在了他胸前，大口大口呼吸着，似乎要把这个男人的味道留住，永远记在心里。
唐枭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她柔弱的后背。
好久，好久。
“走啦！”说着，她用力一推唐枭，转身就跑向了马车，抬腿坐在了车辕上，抓起鞭子挥了出去：“驾！”
“哎哎哎！”唐枭急了，“等一下，我咋回去呀？”
他连忙过去，解下了一侧的马缰绳，庄小玲满脸都是笑，又高喊了一声‘驾’，马车走了。
马车背影渐渐远去，她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不叫五奶奶，我叫庄——小——玲——！”
唐枭低下头，这才发现，胸前湿了好大一片。
他怅然若失，呆愣了好一会儿，这才翻身上马，一左一右，至此天涯两茫茫。
骏马奔腾，清凉的秋风拂过耳畔，鼻尖满是残秋的味道。
临近中午，才进香坊。
马速慢了下来，唐枭远远就发现了不对，主路道口都是荷枪实弹的大兵，看服装竟然是中东铁路护路军。
什么情况？
“你，下马，过来！”一个大兵朝他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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