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鸡棚里捡鸡蛋时,屋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抬头就看见瓦片缝里卡着个黑黢黢的脑袋,那人还梗着脖子学布谷鸟叫:"咕——咕咕——"
"装山雀好歹把乌鸦毛收收。"我抄起扫帚捅房梁,"你尾巴毛都杵进我家腌菜缸了!"
黑影"扑棱棱"摔进稻草堆,抖出满身煤灰。这自称乌鸦精的少年攥着根烧焦的尾羽首跳脚:"都怪那只花毛鹦鹉!非说乌鸦叫最难听..."
话音未落,檐角扑下团五彩斑斓的影。霄焰扑腾着翅膀落在我肩头,张嘴就是十八种鸟叫,最后用破锣嗓子收尾:"比不过就掀瓦!比不过就掀瓦!"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俩从三天前乌辰来借宿开始,天天变着法比试。昨儿比谁能把瓜子壳吐得更远,前儿赌谁敢啄村口大鹅的屁股——结果我被追着赔了半筐玉米。
"要比就比正经的!"乌辰突然从怀里摸出个亮晶晶的琉璃盏,盏底凝着团跳动的金火,"看谁先引来萤火虫..."
话音未落,我手腕突然刺痛。早晨被镰刀划破的伤口渗出血珠,那琉璃盏里的火苗"噌"地窜起三尺高。乌辰手忙脚乱去捂火苗,霄焰趁机叼走他腰间玉佩,满院子嚷嚷:"金乌鸦偷灯油!金乌鸦偷灯油!"
我总觉得这乌鸦精不太对劲。前天灶膛炸火星,他打个响指就给按灭了;昨天晒的柿饼招来马蜂,他瞪一眼那些蜂子就蔫了。最怪的是他总盯着我手腕结痂的伤疤看,眼神烫得能烙饼。
"你真是乌鸦精?"我舀着猪食问他,"乌鸦精会控火?"
乌辰正蹲在井边洗他那件永远沾着煤灰的外袍,闻言手一抖,皂角粉撒了半罐:"我们...我们雷狱的乌鸦都这样!"
"放屁!"霄焰从晾衣绳上探出头,"他半夜偷喝你熬的枇杷露!还往枕头底下塞亮片片!"
我这才发现院墙根堆着古怪玩意儿:碎瓷片磨成的镜子、褪色的铜纽扣、甚至还有我丢的银顶针。乌辰耳朵尖红得快滴血,突然化作鸦形扑向霄焰,一鸟一鸦又打得鸡毛乱飞。
首到那日雷狱来人了。黑袍银甲的天兵砸开篱笆时,我正给芦花鸡敷草药。乌辰突然把我推进地窖,转身时瞳孔燃起鎏金色:"躲好,别让血味散出来。"
透过缝隙,我看见他黑袍翻涌出万丈金光。雷狱的人跪了一地,领头的颤声喊"少主"。乌辰回头望了眼我藏身的方向,抬手间地窖覆上金箔般的结界。
那晚他倚在柿子树下擦剑,剑柄坠着根褪色的红绳——是我那日包扎伤口用的。"其实我是..."他难得结巴,"是金..."
"知道知道,金乌鸦嘛。"我扔给他一包炒松子,"比普通乌鸦能打的那种。"
霄焰在旁边笑得打跌,学舌学得九转十八弯:"金~乌~鸦~哟~"
乌辰气得用松子壳砸它,没瞧见我把染血的纱布埋进桃树根。昨夜雷狱的人走后,那些半死不活的桃枝突然开了花。
晨光刚舔上窗棂,我就被霄焰的破锣嗓子吵醒了。这花毛鹦鹉不知从哪学的更夫打梆子,"梆梆梆"敲着瓦罐,羽毛上还沾着灶灰。
"再吵就把你毛拔了做毽子!"我抄起扫帚吓唬它,一扭头看见乌辰蹲在鸡窝前发愣。芦花鸡下的蛋壳泛着金边,他正用树枝偷偷拨弄。
我蹑手脚凑过去,突然拍他肩膀:"偷蛋贼!"
乌辰吓得蹦起来,后脑勺"咚"地撞上晾衣杆。竹竿上晒的柿饼雨点似的往下砸,霄焰扑棱着翅膀乱叫:"天上下甜饼!天上下甜饼!"
"你们雷狱的乌鸦还管偷鸡蛋?"我捡起金灿灿的蛋壳对着日头照,"嚯,这要是真金,能打两副耳坠子。"
乌辰揉着后脑勺支吾:"许是...许是吃了后山的金盏花..."话没说完,霄焰突然俯冲下来叼走蛋壳,落在桃树枝上学母鸡"咯咯哒"。
我这才发现不对劲。桃树昨儿还半死不活,眼下却抽了新芽,树根处隐约闪着琉璃光——正是我埋血纱布的地方。乌辰顺着我目光看去,金瞳猛地缩了缩。
"晌午吃韭菜盒子?"我故意岔开话,挎上竹篮往菜园去。脚刚迈过篱笆,就听身后"扑通"一声。乌辰这傻子被自己袍角绊倒,摔了满嘴泥。
菜畦里更是稀奇。原本被虫啃得七零八落的白菜,如今水灵灵支棱着,叶脉泛着金丝。我蹲下扒拉菜根,土里混着些亮晶晶的碎渣——像是那日摔碎的琉璃盏。
隔壁张寡妇扒着墙头递来竹匾,"帮婶子晒点豇豆?"她突然瞪圆眼,"你这菜咋养的?教教婶子呗!"
我还没张嘴,乌辰不知从哪冒出来,黑袍上沾着草屑:"每日浇三遍山泉水,辰时晒足日光。"他板着脸胡说八道,手指偷偷勾走我篮里的烂菜叶。
张寡妇走后,我掐了把他胳膊:"辰时晒日光?白菜早蔫吧了!"乌辰疼得龇牙咧嘴也不躲,袖口滑出半截红绳——跟我那日丢的头绳一模一样。
日头渐毒时,霄焰闹着要吃烤栗子。乌辰蹲在灶膛前生火,火星子噼啪乱迸。我正和面呢,忽听得"轰"一声,鹦鹉顶着焦黑的冠羽冲出来,屁股后头拖着一串火星。
"你往灶里扔炮仗了?"我抄起水瓢要泼,却见乌辰举着烧火棍发愣。铁锅里的韭菜鸡蛋"滋啦"响,混着几粒金灿灿的火星子。
霄焰突然打个嗝,喷出朵小火苗,把晾着的干辣椒点着了。我追着它满院跑,乌辰举着锅盖当盾牌来帮忙。三只母鸡吓得飞上柴垛,下了一窝软壳蛋。
傍晚纳凉时,我盯着桃树发呆。乌辰闷头编竹篓,篾条在他手里服服帖帖。他今天格外安静,连霄焰偷啄他发带都没反应。
"喂。"我踢了踢他草鞋,"雷狱的人还会来么?"
篾条"啪"地断了。乌辰沾着竹屑的手摸向腰间短刀,又缩回来:"来也不怕,我...我会打铁。"月光落在他眉间,那道赤纹淡得几乎看不见。
第二日我去溪边洗衣,石板路上滚着颗琉璃珠子。捡起来对光一照,里头竟有金丝流转。回头就瞧见乌辰躲在老槐树后,露出的衣角沾着夜露。
"你的?"我晃着珠子明知故问。他梗着脖子望天:"许是山雀衔来的。"
溪水突然泛起涟漪,上游漂来几片焦黑羽毛。乌辰猛地把我拽到身后,掌心金焰忽明忽暗。对岸芦苇丛里钻出个戴斗笠的,背着装满野莓的竹篓。
虚惊一场。可等我晾完衣裳,却发现乌辰在院角挖坑。他把我昨日埋的烂菜叶扒出来,换成些亮晶晶的碎石。
最怪的是芦花鸡。这祖宗最近不下蛋,整天追着霄焰啄。今儿晌午它突然窜上桃树,叼下个琉璃色的果子。我抢下来时己被啄了个小洞,果香勾得霄焰扑棱着翅膀讨食。
"不能吃!"乌辰劈手夺过果子,耳尖红得要滴血,"这是...这是毒果!"转身埋进菜畦时,我看到他指尖冒出金线缠住桃树根。
夜里我被簌簌声惊醒。月光透过窗纸,映出乌辰在桃树下捣鼓的身影。他黑袍内衬露出半截红头绳,正往树根浇灌金雾。我想起白日那颗琉璃果,忽然觉得腕上旧伤发烫。
次日暴雨,瓦檐挂起水帘。乌辰抢修漏雨的屋顶,我煮着姜汤哼小曲。忽听得他在梁上惊呼,接着是"哗啦"一阵响——这人把蓑衣盖在燕子窝上,自己淋成了落汤鸡。
"你们雷狱的乌鸦还怜惜小燕?"我递上热帕子。他擦脸的手顿了顿,发梢滴着水说:"幼时我娘...我是说,我们乌鸦精都护雏。"
雨停时彩虹跨过后山,霄焰追着蜻蜓乱飞。乌辰采来野薄荷给我熏蚊子,叶子上凝着未干的雨珠。我嚼着薄荷叶哼曲儿,看他用金线补我破了的箩筐,忽然觉得这乌鸦精顺眼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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