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鸽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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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鸽事重重

 

晨光刚舔上篱笆,我就被咕噜声吵醒了。推窗就看见个灰毛脑袋卡在晾衣绳上晃悠,发尾黑里掺着绿紫,活像被雷劈过的鸡毛掸子。

"阿翎的信。"那人倒挂着递来片孔雀羽,发梢扫得我脸痒,"南疆的蝴蝶谷美得很,说要捎两罐彩鳞粉给你染指甲。"

我捏着羽毛往屋里走,灰影扑棱棱落在我晒南瓜子的簸箕前。这人脖颈细长,耳垂缀着银羽坠,正襟危坐的模样活像庙里的菩萨——如果忽略他偷偷往袖口扒拉瓜子的手。

"喂!"我抄起扫帚,"当邮差还带顺路打劫的?"

他慢条斯理咽下瓜子,喉结滚动跟玉珠落盘似的:"墨城青崖,姑娘唤我青崖便是。"说着从广袖摸出包红皮谷子,"阿翎说拿这个换炒南瓜子。"

我盯着谷粒上金灿灿的纹路,突然想起去年赶集见过的贡品金黍。再抬头时,这鸽子精己经蹲在鸡窝顶上,正跟我的芦花鸡互相瞪眼。

"咕。"

"咯咯哒!"

"咕咕。"

老母鸡突然谄媚地下了个双黄蛋。

我气得往他袍角扔石子:"下来!信使还兼职拐带民鸡?"青崖翩然落地,发间簌簌落下细雪似的绒毛。他弯腰捡蛋的动作矜贵得像在拾玉玺,指尖却在蛋壳上轻轻一点:"明日要下雨,记得收晾在后山的菌子。"

结果当天半夜就被雷声炸醒。我举着油灯往后院跑,撞见青崖立在晾架前挥袖子。浅灰广袖鼓成云团,雨丝在他头顶三尺自动拐弯。菌子干悬在半空翻面,活像群跳舞的小妖精。

"你们鸽子精还管烘干业务?"我扒着门框问。

他耳坠晃出一道银弧:"金翎孔雀托我照应的。"说着突然轻咳,袖口掉出三颗湿漉漉的南瓜子。

雨下了整旬,这鸽子精竟真在我家阁楼住下了。每天晨起都能在窗台收到带着露水的浆果,用孔雀羽毛扎成小花束。今早更离谱,青崖端着个翡翠盏叩门,里头凝着琥珀色的蜜。

"金乌族酿的朝阳露。"他指尖沾了点抹在我被柴火燎红的手背,"阿翎说姑娘火气旺。"

我缩回手瞪他:"你俩传信还带唠家常?"

檐角突然传来嗤笑,霄焰扑棱着撞进来:"他半夜蹲树梢咕咕念!念得全村母鸽子都下双黄蛋!"

青崖白玉似的耳尖泛起薄红,广袖一展卷走聒噪的鹦鹉。我正要去救,忽见空中飘落信笺,洒金笺上字迹明艳如孔雀翎:

[庆典将至,备好竹叶酒,待我捉两只萤妖来点灯。附:少喂那鸽子零嘴,他上月吃撑在雷神殿顶打嗝,惊着值夜星官了。]

阁楼传来扑腾声,青崖攥着信笺探出头,发间还粘着根鹦鹉毛:"是阿翎夸大其词!"

我憋笑往他怀里塞了包炒松子:"路上当零嘴。"

"姑娘同去南疆否?"他突然握住我手腕,又触电般松开,"乘云辇,三日便能往返。"

檐下风铃叮咚,我望着他发尾跳动的紫绿色,想起阿翎临行前夜,月光也是这般流过孔雀石的温润光泽。灶上煨的菌子粥咕嘟冒泡,混着雨后青草香。

"要孵小鸡呢。"我往他袖袋又塞了把南瓜子,"跟阿翎说..."

"说什么?"青崖俯身时,发梢垂落我肩头。

我弹走他衣领沾着的绒毛:"说我家芦花鸡又下双黄蛋了,管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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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还没散尽,我就被房梁上的咕咕声吵得脑仁疼。抄起扫帚往阁楼捅了捅,簌簌落下一阵灰,混着几片灰白羽毛。

"青崖!说过多少遍别在横梁筑巢!"

灰扑扑的脑袋从瓦缝探出来,发尾的紫绿挑染沾着蛛网:"天地可鉴,昨夜是那蠢鹦鹉先往我枕头上撒谷壳。"说着抛下一枚莹润的玉扣,"赔你的腌菜坛子。"

我接住还带着体温的玉扣,想起昨天发现地窖里碎成八瓣的陶罐就来气。这鸽子精自从住进阁楼,我家就跟遭了山匪似的——晾着的被单被他拿来当云床,晒的柿饼被他当占星盘摆,前天还把我纳鞋底的顶针套在尾指上玩。

灶上煨着菌子粥,青崖嗅着香味飘下来,广袖带起晨风。他今日换了月白内衫,襟口绣着暗银云纹,偏要蹲在鸡食槽前装模作样:"这黍米成色不佳......"

"把你袖子里藏的南瓜子交出来。"我掀开锅盖,热气糊了他一脸。

他耳尖微动,慢吞吞从袖袋摸出把瓜子,忽然手腕一翻:"看!阿翎新捎来的蝴蝶茧!"

我下意识去接,这厮趁机顺走刚出锅的葱油饼。烫得指尖发红也不松口,鼓着腮帮子含混道:"南疆的雨燕说...咕...说庆典要穿缀星纱...咳!"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我往他面前推了碗桂花酿,"阿翎到底让你带了多少话?"

青崖突然正襟危坐,从怀里掏出卷孔雀蓝锦帛。展开时漾起粼粼波光,映得他眉间朱砂痣愈发鲜亮:"其一,问芦花鸡可还下双黄蛋?其二,萤妖灯笼挂在东厢屋檐第三根椽子最佳。其三......"他喉结滚动,声音突然轻得像羽毛扫过,"问姑娘可愿与我同乘云车?"

灶膛里蹦出个火星子,霄焰扑棱着翅膀撞进来:"他说谎!明明自己加了第三条!咕噜咕噜大半夜在月桂树上......"

青崖广袖翻飞卷住鹦鹉,发间炸出三根呆毛。我憋笑憋得腹痛,忽然瞥见锦帛末尾有行小字:"又及:看好青崖的尾羽,上次醉酒掉毛被山雀捡去当聘礼了。"

雨丝忽至,青崖跳起来关窗,浅灰衣摆扫过酱缸。我望着他发梢晃动的紫绿光泽,想起今晨在鸡窝发现的翡翠翎——这傻子,当谁都看不出他半夜偷偷给老母鸡送首饰呢?

"要下雨了。"他背对我整理案上杯盏,耳坠银链缠住一绺鬓发,"晾在后山的菌子......"

"知道知道,劳烦青崖大人再施仙法。"我故意把竹筛往雨里推了推,"反正某些人昨天把冬瓜糖烘成炭块......"

他猛地转身,白玉似的面皮涨得绯红:"那是火候......"

惊雷乍响,芦花鸡扑进门槛。青崖广袖翻涌出流云纹,雨幕在院墙上空拐了个弯。菌子干悬在半空转圈,像群跳胡旋舞的小人儿。

"其实不必日日如此。"我往他手边放了个暖手炉,"妖精施法也耗元气吧?"

他指尖颤了颤,檐角雨帘突然漏进几滴:"寻常雨露罢了。"说着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南疆的蜜渍梅子,配茶......"

话没说完,霄焰挣脱束缚大喊:"他手抖!装梅子时撒了半罐糖霜!"

夜雨缠绵至三更,我被阁楼窸窣声惊醒。举灯照见青崖蜷在梁上,灰发铺散如瀑,发尾紫绿光泽明明灭灭。他怀里抱着个褪色的布老虎,嘴里嘟囔着"兄长莫抢"。

我轻手轻脚退出来,撞见霄焰歪着脑袋站在晾衣杆上。"两百岁的雏儿。"它用翅膀掩着嘴,"还抱着儿时的布偶睡觉。"

晨起时院中积了水洼,青崖正弯腰捡拾湿漉漉的羽毛。见我来慌忙背过手,却不知发间还粘着绒絮。

"你们鸽子也换毛?"我故意扯他袖口。

他耳尖瞬间通红:"是...是霄焰掉的!"

话音未落,鹦鹉从晾晒的被单里钻出个脑袋:"我呸!昨夜谁哭着说'绒毛被雨淋湿不漂亮了'?"

青崖抄起扫帚追着鹦鹉满院跑,浅灰衣摆溅上泥点也不顾。我蹲在廊下剥毛豆,忽然瞥见他后颈有片青紫淤痕——像是旧伤被雨水泡发了。

"喂。"我扔过去个煮鸡蛋,"用这个滚滚。"

他接住鸡蛋愣了愣,眼底泛起琉璃色光晕:"小时候被雷劈过。"指尖无意识腰间玉佩,"兄长们都说我活不成......"

灶上粥锅突然沸了,盖过未尽的话语。青崖恢复矜贵模样,用银匙慢悠悠搅动米粥:"庆典那日,姑娘可否......"

"阿烟!村头张婶说要借两筐鸡蛋!"隔壁王婆的破锣嗓震得梁上落灰。

青崖举着银匙僵在原地,我笑得首拍膝盖:"成啊,只要某只鸽子别再把麦田当棋盘下。"

他气鼓鼓往粥里撒了把玫瑰瓣,发尾紫毛炸成蒲公英。我舀着花瓣粥偷瞄他颈间淤青,心想今晚得在阁楼多备条绒毯。

日头西斜时,我在谷仓发现个缀满星子的锦囊。里头塞着晒干的薰衣草,还有张洒金笺:

"南疆的夜露能镇痛。"

我摸着腕上旧疤轻笑,往阁楼窗台放了碗酒酿圆子。夜深时听见梁间传来满足的咕噜声,混着极轻的呢喃:

"要最亮的那颗星星做头饰......"

天刚擦亮我就被"笃笃"声吵醒了,推开窗就瞧见青崖在院里摆弄竹篾。灰发用根孔雀翎松松绾着,发尾的紫绿挑染跟破晓的天色融在一块儿。

"给芦花鸡搭个新窝。"他指尖翻飞编着篾条,地上散着七八个歪瓜裂枣的失败品,"阿翎说下月有寒潮......"

"可别!"我冲过去抢他手里的篾刀,"上回你说给鸡窝添个避雷针,结果引来三道天雷!"

青崖耳尖泛红,腕子一抖把竹条削成了孔雀开屏的形状。檐角的霄焰突然怪叫:"他昨夜偷喝你的桂花酿!醉得在瓦片上跳祈福舞!"

我这才发现墙角堆着空酒坛,坛底还粘着几片灰羽毛。青崖霍然起身,广袖带翻竹篾筐:"本君那是...是给屋子布结界!"

"布结界需要抱着母鸡转圈?"我憋笑憋得肩膀首抖,"张婶今早还问,咱家是不是请了跳大神的。"

雨后的阳光漏过梨树枝桠,照得青崖鼻尖细汗晶亮。他忽从袖中掏出个锦囊,倒出把金灿灿的黍米:"南疆的火云黍,能让母鸡......"

话没说完,芦花鸡扑棱着窜过来。这没出息的居然谄媚地蹭青崖的袍角,下蛋下得跟撒豆子似的。我揪着鸡翅膀冷笑:"行啊,都会用美男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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