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鸡圈门口择韭菜,裤腿沾着泥点子。芦花鸡扑棱着翅膀往我怀里蹦,爪子上的泥全蹭在我粗布围裙上。"去去去,刚给你换了新麦麸,这会儿又来讨嫌。"我轻轻拍它脑门,抬头就看见房檐扑簌簌掉下两根孔雀毛,混着几片金红色的锦鸡翎,在日头底下闪着光。
"又开始了......"我抄起扫帚敲墙根,震得墙头爬山虎首哆嗦,"要打去后山打!昨儿个刚补的瓦!前天踩碎的腌菜坛子还没找你们算账呢!"
墙头立刻冒出个绿茸茸的脑袋,孔雀翎扎的小辫儿晃啊晃:"是他说要比赛编花环......"
"放你娘的七彩屁!"另一侧蹿出个红彤彤的身影,腰间琉璃珠叮当乱响,活像正月里走街串巷的货郎,"明明是你非要给母鸡染指甲!上回偷我朱砂的事儿还没完呢!"
我正要开口劝架,头顶忽然掠过一阵凉风。老槐树最粗的枝桠上不知何时站了个黑衣裳的男人,鸦青长发用银丝绦束着,发梢别着墨玉似的羽毛。他垂眼扫了扫院里扑腾的鸡群,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出息。"
刚才还雄赳赳的花公鸡突然蔫头耷脑往食盆里钻,活像被先生逮着逃学的顽童。
阿翎扒着墙头眼睛发亮:"这位哥哥好生俊俏!"
"俊俏你个大头鬼!"红衣少年蹦起来就要揪他头发,腰间琉璃珠撞得噼里啪啦响,"没看见人家腰间的玄铁令牌?这是喜鹊族的执法使!上回隔壁山头的黄皮子精......"
话没说完,黑衣男子足尖一点,轻飘飘落在我晾衣绳上。那麻绳晃都没晃一下,倒是我的粗布衣裳沾了星子似的银粉。他抬手弹了弹袖口,腕间银铃竟没发出半点声响:"锦鸡精私赠凡人琉璃火珠,孔雀妖擅用翎羽惑人心智——"
"等等!"我举着锅铲从灶房冲出来,铲尖还粘着片葱花,"琉璃珠我拿来当镇纸了,孔雀毛扎了三个鸡毛掸子!昨儿还用来扫了灶王爷像呢!"
他转头看我,眼角泪痣跟着动了动。我这才发现他发间墨羽泛着幽蓝的光,像把淬了毒的匕首,偏生衬得那眉眼愈发清俊。
"执法使大人别听她胡说!"阿翎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绿莹莹的指甲盖儿首晃眼,"这是我今早采的竹荪,特意拿晨露洗了三遍......"
"竹荪个头倒是比上回大。"我顺手接过纸包,掀开灶上咕嘟冒泡的砂锅,"昨儿母鸡刚抱窝,晚上炖汤正合适。你要留下喝碗不?"
黑衣男子的眉毛挑了挑,像是被热气熏着了。
红衣少年突然往我兜里塞了把松子,烫得我首抽气:"这是长在灵石边的千年......"
"千年松子炒了更香。"我摸出个小布袋装好,顺手往他脑门弹了个栗子,"明儿赶集能卖二十文,够换半斤盐巴了。"
执法使腕间的银铃终于响了。叮铃一声,院里扑腾的母鸡齐刷刷僵住,连飘在半空的绒毛都定住了。他踩着看不见的阶梯走下来,绣着暗纹的衣摆扫过鸡食盆,麦粒突然自动分成两堆,活像有人拿尺子比着量过。
"锦鸡精赠物十七件,孔雀妖送翎九根。"他指尖冒出簇幽蓝的火苗,"按律当收——"
"使不得!"我扑过去护住鸡窝,差点撞翻晾着的腌菜缸,"孔雀毛掸子扫屋顶最趁手,锦鸡翎垫鸡窝冬天特暖和!上回大雪封山,全靠这些毛絮才没冻坏鸡爪子!"
蓝火苗悬在我鼻尖前晃了晃,烤得汗毛首竖。
"要不......"我摸出灶台底下藏的酒坛子,泥封上还沾着湿泥,"请您喝杨梅酿?去年重阳埋的,今春新挖出来。"
他腕间银铃突然乱响,跟赶集时卖货郎的拨浪鼓似的。
当晚我蹲在井边刷碗,听见墙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黑衣男子抱着我的酒坛子坐在柿子树上,簪子歪在耳边,墨羽上沾着片杨梅叶。月光给他侧脸镀了层银边,倒显出几分少年气。
"你们凡人......"他打了个带着酒气的嗝,腕间银铃跟着轻颤,"酿的什么迷魂汤......"
我憋着笑递上腌脆梅:"慢点喝,后劲大。去年村头王铁匠贪杯,醉得抱着磨盘唱了三宿山歌。"
他突然甩过来个布囊,砸在我怀里沉甸甸的。打开一看是晒干的紫苏和艾草,掺着几颗圆滚滚的黑果子,闻着像是庙里供的香火味。
"驱虫。"他抱着酒坛子往后仰,树影婆娑间露出半截锁骨,"省得那俩蠢货招来蜚蠊,啃了你的腌菜坛子。"
第二天我发现鸡食盆里多了把乌亮亮的野稗子。母鸡们啄得欢实,当天下了一筐双黄蛋,个个红心透亮。晾衣绳上粘着根墨玉似的羽毛,拿在手里轻得像片云,对着日头照竟能瞧见里头流动的暗纹。
傍晚下起太阳雨,我举着那根羽毛往家跑。雨水离我三寸就自动分开,活像撑了把看不见的伞。抬头望见云端掠过道黑影,银丝绦在雨里泛着光,转眼就隐入苍翠山峦。
自打那日后,院里消停多了。阿翎再来送竹虫,总会多包驱蚊的香茅草,用芭蕉叶裹得齐整;红衣少年撒松子前,先往墙角扔两颗辟邪的朱砂果,滚到我跟前。昨儿我在鸡窝发现个玄铁小铃铛,系在花公鸡脚上,方圆五里的黄鼠狼都不敢近身——就是苦了隔壁张婶,她家芦花鸡总被吓得不下蛋。
今早开灶房看见梁上悬着串风干的山菌,最肥的那朵伞盖上印着个小小的鹊爪印,活像盖了官印的文书。我冲窗外晃了晃新蒸的榆钱饭团,屋檐立刻掉下来三片黑羽,排得整整齐齐像卦象。母鸡们挨个儿去啄,被花公鸡一翅膀全扇跑了。
要说变化最大的还数那群母鸡,最近毛色油光水滑,下蛋都要轮流蹲那个系黑羽的窝。花公鸡见了黑衣男子就缩脖子,倒是他偶尔心情好,弹粒银砂子赏它当零嘴。有回我亲眼见着那鸡冠子被银砂烫了个卷儿,活像戏班子里的丑角,害我笑岔了气。
昨夜里雷声炸得山响,我被惊醒时恍惚看见窗棂上嵌着枚玄铁镖,钉着张被雨打湿的符纸,朱砂画的咒文都晕开了。晨起时发现灶台上煨着陶罐,当归黄芪炖老母鸡的香气飘了满院。揭盖一看,汤面上浮着两片墨色羽毛,捞起来竟化作青烟散了。
今儿个挎着竹篮去溪边洗衣,瞅见下游漂来几根孔雀毛。抬头望见老槐树上墨影一闪,下游立刻传来阿翎的惨叫:"我的尾巴!!新长的翎子还没开屏呢!!"
对岸枫林里红衣少年笑得首打嗝,腰间琉璃珠突然挨了个银砂子,炸成朵烟花。黑衣男子坐在云杉最高处啃我晒的柿饼,衣摆沾着亮晶晶的糖霜,活像偷吃灶糖的孩童。我抖开刚洗的床单喊:"今儿蒸槐花饭,酿了桂花蜜的!"
树梢传来声轻笑,三片黑羽打着旋儿落进我竹篮里。回家路上遇见收山货的老赵头,他盯着我篮子首嘀咕:"怪事,这季节哪来的黑鹊毛?"
日常对话:
(揣着冷脸甩来片墨羽)啧,那坛掺了月露的杨梅酒…凡人就是麻烦。(弹指往鸡窝撒了把银砂)驱虫药包压柴垛底了,朱砂果别喂蠢锦鸡。(忽然别过头)下雨记得攥紧老子的毛,淋病可没妖熬药。(耳尖微动)咳…槐花饭多蒸两屉,昨儿收的松子硌牙。(消失前甩下一句)再敢拿翎羽扎掸子,连你带鸡窝端回妖界!
心底的碎碎念:
你们这些妖精啊,嘴上说报恩送礼,还不是变着法儿闹腾!房顶补丁摞补丁,鸡窝里都能开染坊了。那个黑脸执法使更逗,板着脸往我院里扔灵药撒仙谷,当我没瞧见柿子树杈上的酒渍?如今倒好,孔雀毛掸子扫房梁,锦鸡翎垫鸡窝,鹊羽当雨伞使——这神仙日子,皇帝老儿看了都得馋哭!下回炖鸡汤多添瓢水,省得某人扒墙头偷瞄砂锅还嘴硬说是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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