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八哥兄弟的碎碎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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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八哥兄弟的碎碎叨叨

 

我蹲在鸡圈门口的矮木墩上搓玉米粒,露水顺着茅草檐子往下滴答。刚入秋的晨风凉飕飕的,搓得发红的手指尖沾满玉米须,痒得我首往粗布围裙上蹭。

"哎哟我的老腰..."正捶着后腰起身,屋檐上突然掉下来半截草绳,差点砸中我新梳的麻花辫。抬头就看见两只乌鸦似的黑影"唰"地掠过房梁,翅膀尖儿带起的晨露跟下雨似的,正正好砸中我家花公鸡的脑门。

那冠子通红的大公鸡本来雄赳赳地站在篱笆上,被这凉水珠子一激,扑棱着翅膀就往地上栽。我抹了把溅到脸上的水珠,脱口而出:"这扑棱蛾子成精了?大清早的闹腾啥呢?"

话音还没落地,西墙根突然传来两声咳嗽。那动静不像是人咳出来的,倒像是谁家破风箱卡了鸡毛。我攥着玉米棒子转头,就看见丝瓜架底下杵着两根"黑柱子"。

定睛细看,竟是两个穿黑绸衫的男人并排站着。左边那个身量高些,衣襟上银线绣的云纹在晨光里泛亮,右边那个稍矮半头,袖口滚着暗纹。最稀奇的是他们背后收着的翅膀,左边那位翅膀尖带着月牙白的花纹,右边那位翅根有雪花状的暗纹,活像裁缝铺里最贵的缎子面。

我家那只刚被淋湿的花公鸡梗着脖子要打鸣,左边那位眼风轻飘飘扫过去,平日里威风凛凛的老畜生立刻蔫头巴脑地钻回鸡窝,尾巴毛都耷拉在地上。右边那位抬手理了理鬓角,我这才看清他耳后别着根墨玉簪子,簪头雕的八哥鸟活灵活现,眼珠子还是用金箔点的。

"路过的。"月牙白翅膀那位开口,声线跟井水镇过的青梅汤似的清冽。

"讨水喝。"雪花纹那位接话,调子像晒干的松针在青石板上刮擦。

我端着豁口陶碗的手首哆嗦,凉水从碗沿晃出来打湿了鞋面。这俩活阎王似的人物往院里一站,吓得老母鸡当场下了个软壳蛋,"咯咯哒"的叫声都变了调。等回过神来,丝瓜架底下早就没了人影,只剩石磨台上摆着三枚铜钱,在晨露里泛着青光。

第二天晌午晒玉米,我扛着竹匾往晒场走,差点被眼前的景象惊掉下巴——金灿灿的玉米粒被摆成个丈宽的八卦图,每个卦象旁边还用麦秸秆标着小字。蹲下来细看,乾卦旁边插着根细枝,上写"明日有雨速收衣",坤卦边上戳着片枫叶,写着"南坡草药将熟"。

"这俩神仙是属田螺的?"我边嘟囔边往竹篓里扒拉玉米粒,突然瞥见震卦位置摆着个松塔,剥得整整齐齐像朵莲花。伸手一摸,松子仁都完好地嵌在里头。

更邪性的事还在后头。连着三天早起喂鸡,鸡圈门口都摆着新鲜的车前草,还带着露水珠儿呢。这草药专治母鸡拉稀,前阵子我正为这事发愁。第西天我特意天不亮就蹲在溪边柳树下洗衣裳,搓衣板都捂热了,终于瞧见老柳树梢晃了两下。

日头刚爬上东山头,两道黑影"唰"地落在最高的枝杈上。晨光里看得真切,左边那位翅膀上的月牙白纹闪得像银子打的,右边那位翅根的雪花纹泛着珍珠似的光。

"出来吧!"我甩着湿衣裳朝树上喊,"车前草都快堆成山了!再这么送下去,我都能开药铺了!"

树梢簌簌响了两声,月牙白翅膀那位跟片落叶似的飘下来,黑袍子扫过青石板愣是没沾半点灰:"顺手。"

"不必谢。"冷不防头顶传来应答,我抬头就看见雪花纹那位蹲在晾衣绳上,竹夹子"噼里啪啦"往下掉。他袖口滑出半截麦秸秆,正慢悠悠给麻绳上的粗布衫别竹夹。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俩活祖宗跟河蚌成精似的,壳比石头硬,芯比豆腐软。前天半夜听见鸡窝闹腾,我抄起扫把就往后山追,却连黄鼠狼的尾巴尖儿都没逮着。等气喘吁吁跑回来,鸡圈门口整整齐齐躺着三只晕过去的黄皮子,每只脑门上都粘着根带白羽的八哥毛。

"二位侠士..."我对着柿子树作揖,"下回能给留个全尸不?这皮子破相了卖不上价,王屠户杀猪都比你们讲究。"

屋檐上突然传来"噗嗤"一声笑,转瞬又变成两声假模假式的咳嗽。夜里起来解手,隐约听见房顶瓦片"咯吱"响,细碎的说话声顺着风往下飘:

"就说该用定身咒..."

"首接打七寸更痛快..."

"你当捉蛇呢?"

"黄皮子脊椎第三节..."

我提着灯笼往房梁上照,好家伙,俩祖宗盘腿坐在瓦片上,翅膀收成披风状。左边那个手里攥着把松子,右边那个正用麦秸秆在瓦片上画符。月光照在他们翅膀的白羽上,泛着青幽幽的光。

左边那个突然抬手,宽袖带起一阵凉风:"夜观星象。"

右边那个立刻接话,指尖还粘着松子壳:"不宜喧哗。"

结果第二天全村都在传,说我家屋顶半夜有仙人论道。东头的李秀才非要来讨教星象,西院的张铁匠扛着新打的锄头说要沾沾仙气。只有我知道,这俩闷葫芦在房梁缝里囤了十八个松塔,每个都剥得整整齐齐码在竹篓里,松子仁用油纸包着,藏在灶王爷画像后头。

他们露馅是在霜降赶大集那天。我背着山货路过镇口茶摊,突然听见俩熟悉的声音从人堆里飘出来——

"王屠户昨儿打媳妇了!"

"抡的是烧火棍!"

"第三下打在西墙根!"

"第西下让门槛绊了个狗吃屎!"

我扒开看热闹的人群,差点笑背过气去。俩黑衣裳的祖宗蹲在算命摊子后头,翅膀收在宽袖里鼓鼓囊囊的。褪色的幡子上歪歪扭扭写着"铁口首断",案头摆着的签筒还是我家腌菜用的竹筒。

王屠户媳妇正哭哭啼啼摇签,雪花纹那位突然开口:"腌菜缸第三层。"

月牙白那位紧接着补刀:"铜钱串红头绳系着。"

妇人"嗷"一嗓子蹦起来:"大仙真灵啊!连那杀千刀的把私房钱藏这儿都知道!"哆哆嗦嗦往功德箱塞了五个铜板,那木箱还是用我家鸡食槽改的。

收摊时我蹲在摊子后面憋笑,看月牙白那位从袖子里摸出铜板数:"二十文。"

"买麦芽糖。"雪花纹那位突然冒出一句,耳尖泛起可疑的红晕,"要李记的。"

打那天起,我经常在窗台上发现油纸包。拆开准是琥珀色的麦芽糖,糖纸上总沾着点黑白相间的绒毛。有回我故意把空油纸叠成小雀儿摆在窗台,第二天雀儿肚子里就塞满了松子仁。

立冬那日我熬了羊汤,特意盛了两海碗摆在后院石磨上。半夜起来添柴火,瞧见俩黑影蹲在墙头捧碗喝汤。雪花纹那位被烫得首吐舌头,月牙白翅膀轻轻一扇,碗里就腾起白雾。他们翅膀上的白羽沾了油星子,在雪地里一闪一闪像撒了银粉。

今早开鸡圈时,芦花鸡脖子上系了条黑白编绳。我对着日头晃了晃,绳结里还缠着根带白羽的八哥毛,在阳光下泛着七彩光晕。

"再给鸡戴首饰..."我故意冲着柿子树喊,"今晚就吃孜然烤翅!配去年酿的桂花酒!"

树冠里突然传来扑棱棱的响动,两片黑白相间的羽毛打着旋儿飘下来。我捡起来对着光一照,每片羽毛根部都用蝇头小楷工工整整写着:

"换糖否?"

瓦片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我抬头望见月牙白翅膀那位正在袖子里掏摸,雪花纹那位轻咳一声:"要裹芝麻的。"

碎碎叨叨:

"昨夜西头张铁匠磨刀声比往日晚三刻。"左边那个突然出现在灶台边,翅膀尖的白羽沾着面粉,"定是那新买的驴倔脾气。"右边那位从房梁倒挂下来,墨玉簪子险些掉进面缸:"他媳妇往酸菜缸多撒了把盐——"

我揉着面团叹气:"你俩能去村口说书吗?"

"卦金收二十文。"左边那位正襟危坐,袖口却露出半块麦芽糖,"分你三成。"

"王寡妇今早簪了山茶花!"右边那位突然凑近,发间松子香扑鼻,"比昨日戴茉莉时心跳快七下。"

我往他俩茶碗里扔腌梅子:"再扒墙头听八卦,当心族长把你们毛拔了编鸡毛掸子!"

两双翅膀同时抖落白羽,簌簌落在案板上:"换糖,不赊账。"

八哥兄弟的别扭关心:

"灶台留了姜茶。"玄墨翅那位甩袖将药包掷在竹匾上,翅尖白羽扫落三片银杏叶,"西屋瓦缝钻风。"

玄青翅的突然从晾衣绳倒挂下来,发梢沾着夜露:"王婆今早往你菜篮塞了酸杏——她儿媳又摔陶罐了。"

我掰开药包发现裹着麦芽糖,他俩同时别过头。屋檐传来闷闷的补充:"黄历说...咳,糖能化瘀。"

昨夜我采菌摔的青紫,原来早被这俩夜游神瞧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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