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溪边捶打衣裳,木棒子砸在粗布衫上溅起一串水花。六月的日头毒得很,蝉鸣吵得人脑仁疼。木盆里泡着的旧棉布突然"咚"地溅起水花,活蹦乱跳的鲫鱼甩着尾巴抽在我脸上。
"哪个缺德鬼!"我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子,抬头就看见柳树梢坐着个蓝影子。翡翠色衣摆扫过水面,惊得红蜻蜓扑棱棱乱窜,水蜘蛛都划着细腿往荷叶底下躲。
那家伙晃着两条腿,脚踝上的银铃铛在日头底下明晃晃的,可偏偏没声响。我举着棒槌要骂人,忽见他发间别着根青玉似的羽毛,粼粼波光晃得人眼花——活像把整条小溪的波纹都别在头发上了。
"喂!"我踮着脚冲树上喊,"鱼鳞都溅我嘴里了!"
蓝影子扭头"哼"了声,甩手又往溪里扔了颗石子。这回惊得青蛙都跳上岸,绿油油的脊背撞翻了我的皂角粉罐子。等我手忙脚乱去捞漂走的木盆,树梢早空了,只剩片翠色羽毛打着旋儿落在水面。
晌午炖鱼汤时,灶台上凭空多了把嫩紫苏。紫苏叶上还沾着水珠子,根须上的河泥新鲜得很。我抄起锅铲冲出门,正瞧见晾衣绳上粘着片翡翠羽毛,在风里颤巍巍地晃,活像刚被人从锦缎上揪下来的丝线。
连着三天,我院里晾的咸鱼总被啄得七零八落。芦花鸡气得首扑棱翅膀,花公鸡追着偷鱼贼满院子跑。我蹲在鸡圈门口守株待兔,却逮着个往鱼干上撒野莓的蓝毛团子。
这小祖宗攥着把红果子,耳尖红得能滴血:"谁、谁稀罕吃你的破咸鱼!"说着又要往鱼干上砸野莓,袖口忽然扑簌簌掉出半把螺蛳壳,个个锃亮得能照出我憋笑的脸。
"您这是拿咸鱼当砧板使呢?"我揪住他后衣领,入手凉丝丝的还带着水汽。小崽子炸了毛似的挣扎,发间翠羽抖得跟风车似的,甩了我一脸薄荷味的水雾。
打那天起,我院里就跟开了水产铺子似的。门廊下时不时出现些湿漉漉的礼物:芦苇编的蝈蝈笼还滴着水,青石板上摆着摆尾的河虾,有回甚至搁着枚透亮的雨花石,里头冻着片小荷叶。花公鸡想啄,被突然飞来的螺蛳砸了个趔趄。
今早洗衣裳时,木盆里突然浮起个蓝绸缎荷包。我拎起来抖了抖,掉出十七八颗圆滚滚的珍珠,颗颗裹着层青荧荧的光晕,活像把银河里的星星兜来了。抬头就看见对岸柳树上晃着双翠色翘头履,鞋尖沾的新鲜河泥还在往下掉。
"喂!"我冲着树影喊,"再往我院里扔水产,今晚就煮海鲜粥!"
树梢立刻传来窸窣响动,片刻后墙头探出个乱糟糟的蓝脑袋:"那、那换成贝壳风铃行不行?"说话间发梢还在滴水,活像刚从河底爬出来的水鬼。
现在这小祖宗彻底赖上我家了。天天蹲在房檐上学布谷鸟叫,学得比真布谷鸟还勤快。昨儿隔壁阿翎送来芭蕉叶包的竹虫,他今早就往我院里扔了堆活蹦乱跳的泥鳅。花公鸡追着他满院子啄,愣是啄掉三根尾羽,气得老母鸡三天没下蛋。
刚才我晒被褥,突然从天上掉下个螺钿盒子。掀开一看,十二颗夜明珠排得整整齐齐,照得晾衣绳都泛蓝光。西院王婶扒着墙头首咂嘴:"二丫头,你家灶王爷显灵啦?"
"显灵个鬼!"我朝屋檐上晃动的蓝影子喊,"翠儿!下回再拿龙宫宝贝换零嘴,当心龟丞相找你哭!"
檐角立刻传来气急败坏的跺脚声:"说了多少遍我叫青涟!"话音未落,一片翡翠羽毛飘到我手心里,忽闪忽闪地映出彩虹光,活像河里鲤鱼的鳞片成了精。
要说这傲娇精,比村口开屏的孔雀还会显摆。前脚刚笑话锦鸡精的琉璃珠俗气,后脚就哼哧哼哧往我院里搬珊瑚树。三丈高的红珊瑚杵在丝瓜架旁边,招得全村小孩都来瞧稀奇。昨儿老母鸡下蛋,他愣是给每个蛋都画了水墨荷花,气得芦花鸡三天不肯孵窝。
今儿个更绝。我在溪边摸螺蛳,突然被个蓝影子拽进芦苇丛。青涟鼓着腮帮子往我手里塞了把碎玉,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那个黑乌鸦送你的破铃铛有什么好!"
我捏着喜鹊执法使给的驱虫银铃哭笑不得:"人家这是......"
"我不管!"他忽然抖开半幅绣着浪纹的衣袖,哗啦啦掉出满地珍珠,"这些够买一千个破铃铛!"发间翠羽跟着乱颤,活像只炸了毛的鹦鹉,还是刚跟八哥打过架的那种。
傍晚熬鱼汤时,这祖宗又蹲在灶台边挑刺。"火候太大!""姜片切厚了!""葱花儿撒得不匀!"被他念得脑仁疼,我抄起锅铲要轰人,他袖口突然滑出颗滚圆的东珠,咕噜噜滚进汤锅泛起金光。好家伙,一锅鱼汤瞬间成了龙宫宴,鲜得花公鸡都想来啄两口。
现在全村都传我家灶王爷显灵,只有我知道,某个蓝毛团子天天半夜蹲在房梁上给咸鱼翻身。昨儿灶膛里莫名多了捆银丝炭,最粗的那根上还粘着片湿漉漉的翠羽。今早掀开米缸,好家伙,白米堆里埋着个夜光贝,张着壳吐珍珠玩。
"青涟——"我对着水缸里晃动的倒影喊,"咸鱼都被你熏成烟熏味了!"
水面突然咕嘟嘟冒泡,浮上来个螺钿镶贝的食盒。掀开盖儿是码得齐整的樱花糕,每块都捏成胖鲤鱼形状,鱼眼睛嵌着芝麻大的珍珠。我蹲在丝瓜架下啃糕点,忽然听见瓦片响。抬头就见他倒挂在房檐下,翡翠衣摆扫过我鼻尖:"难、难吃也不许吐!"耳尖红得能滴血,活像涂了朱砂的玉坠子。
要说这祖宗折腾人的本事,真是十里八乡的戏班子都演不出来。前儿把村口土地庙的供果换成水晶虾饺,昨儿又在祠堂香炉里养了窝小乌龟。今早更绝,不知从哪薅来朵七色莲花插在我家腌菜缸里,惹得蝴蝶围着酸萝卜打转。
最可乐的是上月十五,这憨货听说人间要过中秋,愣是搬来个月亮大的夜明珠挂我院里。亮得全村公鸡半夜打鸣,气得张屠户拎着杀猪刀来理论。最后还是我赔了两条咸鱼三斤野莓,才把举着菜刀的乡亲们哄回去。
"你就不能消停两天?"我揪着他后脖颈训话。小崽子蹲在墙角玩珍珠,发梢还在滴水:"我、我给村口小孩的陀螺上镶了珊瑚珠......"
"青涟!!!"
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惊飞一片,混着某人慌慌张张的辩解:"这次真是好东西!老吴头风湿腿,我往他药酒里加了点龙涎香......"
夕阳西下,我望着院子里闪闪发亮的"贡品"首叹气。石磨盘上摆着缀满珍珠的芦苇风铃,水井边靠着鎏金的捕虾篓,连晾衣绳上都缠着串会发光的贝壳。这哪是捡了个精怪,分明是请了尊散财童子——就是散的方式有点费珍珠。
灶房忽然传来"哐当"一声响。我冲进去一看,汤锅正在灶台上跳踢踏舞,锅盖被顶得砰砰响。掀开一瞧,好家伙,七八只大闸蟹正在奶白鱼汤里吐泡泡,每只钳子上都缠着金丝线。
屋檐上传来心虚的嘀咕:"东、东海螃蟹比河蟹鲜......"
我抄起锅铲冲出屋门,某个蓝影子早蹿上柳树梢。翡翠衣摆在暮色里流光溢彩,发间青羽映着晚霞,活像把彩虹揉碎了别在头上。
"有本事别躲树上!"
"有本事你来抓呀!"
蝉鸣声里,炊烟混着笑骂飘向粼粼溪面。河底的老龟打了个哈欠,翻个身继续晒月亮。
傲娇精的抱怨:
吵死了!你以为我乐意管你这些破事?(他别过脸甩袖,翡翠衣摆扫落一串晨露)那筐珍珠是水冲上岸的!贝壳项链是螺女硬塞给我的!(突然把芦苇编的食盒往石阶上一墩,里头活虾蹦得老高)喂...听说凡人吃这个补脑子(耳尖泛红着嘟囔)才不是特意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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