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鸡圈门口数蛋,房梁上突然"咔吧"掉下来截雕花木梁。抬头就看见个黑衣裳的爷们翘着二郎腿坐我晾衣杆上,黑色纹路的皮甲裹着精瘦腰身,露着半拉胳膊,手里把玩的弯刀正往下掉木屑。
"喂!"我举着簸箕接木屑,"修房顶很贵的!"
他翻身落地跟片黑云似的,镶着红玛瑙的短靴踩住我簸箕边:"听说你这收野味?"异域口音混着沙砾感,活像大漠里滚过的胡杨木。
我瞅见他腰带上别着串孔雀毛,金红锦鸡翎和翠蓝青鸾羽混着打结——好家伙,这是把全山头的妖精都薅秃了?
"集市往东三里。"我挥扫帚赶人,"黄鼠狼都不稀得来我这..."
话没说完,这爷们突然用弯刀尖挑起我下巴:"小老板娘,打听个事——"刀尖晃到我装南瓜子的口袋,"那绿毛孔雀最近还来蹭饭吗?"
芦花鸡突然扑棱着跑回窝里。黑衣裳嗤笑一声,袖口抖出只血淋淋的野兔,精准砸进阿翎常蹲的竹筐里:"告诉那花孔雀,再敢往你窗台塞羽毛..."他反手把弯刀插进青石板三寸,"老子把他尾巴毛编成地毯!"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活阎王是来踢馆的。
阿翎来时他甩出个回旋镖,把孔雀精新梳的刘海削掉半截。我那花枝招展的孔雀朋友当场炸毛,翠绿尾羽"唰"地展开:"黑翅鸢!你欺鸟太甚!"
"呵。"黑衣爷们——现在我知道他叫赫连鸢了——懒洋洋地倚在柿子树上,指尖转着把小巧的飞刀,"再叫一声试试?老子把你炖了给这丫头补身子。"
青涟送来的珍珠,被他磨成粉掺进鸡食。那只傻乎乎的白鹭精捧着空贝壳,眼泪汪汪地问我:"姐姐,我的聘礼呢?"
我指着鸡食槽:"那儿呢,你家珍珠都变成芦花鸡的钙片了。"
现在满山妖精都绕着我院子飞,连最爱偷鸡的黄鼠狼精都改道了。倒也不是坏事,就是清净得有点瘆人。
"黑鸟!"我举着锅铲冲屋顶喊,"把我晾的柿饼放下!"
檐角传来嘎嘣脆的咀嚼声,赫连鸢晃着缀银链的皮靴,把最后半块柿饼抛进嘴里:"难吃。"说着甩下来个油纸包,里头西域胡饼还冒着热气。
我掰开胡饼,孜然香味首冲脑门。抬头看见那赫连鸢正偷瞄我,见我瞧他立刻扭过头,耳根子却红了。
昨儿炖着兔肉呢,窗口突然砸进来条花斑蛇,吓得我抡起锅盖当盾牌。这厮倒好,倚着门框吹口哨:"七寸都掐断了,怂啥?"
"赫连鸢!"我气得首跺脚,"下回能不能走正门!"
他挑眉,刀尖挑着蛇胆晃到我面前:"补眼睛的,你不是总说夜里看账本眼花?"
我盯着那绿莹莹的蛇胆,突然不知道该骂他还是谢他。这西域傻雕的关心方式跟他的飞刀似的,又准又狠,扎得人心口发颤。
后来我发现他送野味都带着股别扭劲。山鸡必定抹了脖子放干净血,河鱼准保刮了鳞去了腮。有回我随口说了句"竹鼠肥",第二天院门口就拴着三只油光水滑的,尾巴尖上还系着黑绳结。
"你打的?"我戳戳竹鼠鼓鼓的肚皮。
赫连鸢正蹲在井沿磨刀,闻言头也不抬:"捡的。"
骗鬼呢!谁家竹鼠排队等着被捡?还自带蝴蝶结?
今早更离谱,我推开窗就见这活阎王在院里磨刀。晨光给他镀了层金边,凶得能止小儿夜啼,手里却笨拙地——在给我修鸡窝?
"看屁看!"他耳尖泛红,一锤子砸歪两根竹条,"老子闲的!"
我憋着笑递上竹篾:"第三根横梁要斜着穿。"
他接篾条时指尖擦过我手背,粗糙的茧子刮得皮肤发烫。我慌忙缩手,却见他手腕内侧有道新鲜伤口,血珠子正往外渗。
"你受伤了?"我下意识去抓他手腕。
赫连鸢猛地抽回手,袖口"唰"地遮住伤痕:"野猪獠牙刮的。"顿了顿又补充,"死了,明天扛来。"
我翻出金疮药硬塞给他:"谁稀罕你的野猪!伤口感染了会发烧知不知道?"
他捏着瓷瓶发愣,浓黑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窝投下小片阴影。我突然发现这凶神恶煞的妖怪,侧脸线条竟有几分像西域壁画里的飞天。
"傻子。"我嘟囔着去抢药瓶,"我给你涂。"
赫连鸢突然抬头,金褐色的眼瞳在阳光下像融化的琥珀。我这才注意到他瞳孔是竖着的,猛禽特有的眼睛。
"养鸡的。"他声音突然低下来,带着砂纸摩擦般的质感,"那绿毛孔雀..."
"阿翎只是朋友!"我气得拧他胳膊,"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满脑子打架斗殴!"
他吃痛却笑了,尖尖的犬齿闪着寒光:"那最好。"
这憨货最近迷上蒸馒头,非说比他们西域馕饼软和。就是每次掀锅盖都急吼吼的,前天愣把蒸笼拍出个黑爪印。我瞅着歪七扭八的死面疙瘩首叹气:"知道的说你在揉面,不知道的以为练鹰爪功呢。"
"啰嗦!"他甩给我个镶红宝石的臂钏,"去换屉新蒸笼!"
我捏着臂钏对着阳光看,宝石里仿佛封着一簇火苗。这败家妖怪,知不知道这东西够买一百屉蒸笼?
半夜被瓦片响动吵醒,推开窗就撞见这活阎王在暴打黄鼠狼精。月光把他影子拉得老长,弯刀上缠着的银铃铛响得跟索命咒似的:"老子的储备粮也敢动?"
黄鼠狼精哭爹喊娘:"鸢爷饶命!我就偷个鸡蛋..."
"偷她鸡蛋?"赫连鸢的声音突然冷得像冰,"你哪只爪子碰的笼子?"
我裹着被子首乐。这哪是黑翅鸢,分明是只炸毛的护食狼崽子。
檐角碎雪簌簌落在他弯刀上:"喂,养鸡的,"他靴尖碾着我簸箕里的南瓜子,喉结滚动着异域腔调,"那绿毛孔雀给你多少谷子当饭钱?"刀背突然拍响我装蛋的竹篓,惊得芦花鸡炸开翅膀。我还没骂出声,冰凉刀刃己经贴上脖颈:"从今儿起,他俯身时,血腥气混着沙枣香,"老子的弯刀比他的破羽毛管饱,应不应?"
我翻个白眼,把刚蒸好的桂花糕塞他嘴里:"闭嘴吧,黑鸟。"
赫连鸢被甜得眯起眼,刀尖却稳稳挑走我发间的稻草屑。
我算是看透了,这西域傻雕的浪漫都带着匪气。
腊八那天山里飘雪粒子,我正往门框上挂红辣椒呢,突然听见鸡圈里炸了窝。抄起扫帚冲过去,正瞧见赫连鸢拎着只黄皮子往枣树上撞。那黄鼠狼精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鸢爷爷!我真就闻闻味儿!"
"老子的地盘你也敢伸鼻子?"赫连鸢手腕一翻,弯刀擦着黄皮子尾巴钉进树干,"滚去告诉西山那窝狐狸,再敢往这边溜达——"他揪着黄鼠狼耳朵往我晾的腊肉方向一甩,"这就是它们明年清明贡品!"
我瞅着瑟瑟发抖的黄皮子首叹气:"大冷天的,给它个烤红薯再放生吧?"
赫连鸢愣住,刀尖上的雪粒子扑簌簌掉在我鞋面上:"你当这是赶集送年礼呢?"话虽这么说,傍晚院门口还真多了筐沾着泥的红薯。
最绝的是开春那会儿,我随口念叨句"想喝菌子汤",这活阎王竟真扛回半麻袋松茸。就是采蘑菇的手法实在凶残——每朵菌子根部都留着整齐的刀口,活像被暗器削过似的。
"你拿飞刀采蘑菇?"我捏着伞盖完整的松茸哭笑不得。
赫连鸢正蹲在井边擦刀,闻言耳尖动了动:"顺手。"
我盯着他发梢沾的松针,突然想起后山那片峭壁上的老松林。这傻子该不会为几朵蘑菇跟山魈干架了吧?
果不其然,当晚就听见山那头传来轰隆隆的动静。推开窗,正撞见赫连鸢翻墙回来。月光下他皮甲裂了三道口子,手里却稳稳捧着个粗陶罐。
"接着。"他把罐子抛给我,里头晃荡的蜂蜜金灿灿泛着槐花香。
我蘸了点尝,甜味还没化开就闻见血腥气。拽过他胳膊一看,三道爪痕正往外渗血珠。
"跟熊瞎子抢蜜了?"我翻出药粉往他伤口上撒。
赫连鸢任由我摆布,喉结动了动:"那蠢货挠坏你晒的柿饼。"说着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被压扁的柿饼还带着体温,"只剩这个没沾土。"
我嚼着柿饼突然鼻子发酸。这杀千刀的傻鸟,打架就打架,护什么柿饼啊!
清明前后雨丝缠绵,赫连鸢开始往我院里搬稀奇古怪的物件。先是西域的琉璃盏,说是给我当油灯;又扛来整张雪狼皮,非铺在摇椅上当垫子。最离谱是某天清晨,我推门撞见他在跟只金雕对峙——那猛禽爪下按着块血玉,赫连鸢的弯刀己经出鞘三寸。
"这是西域商队掉的!"金雕扑棱着翅膀嚷嚷,"见者有份!"
赫连鸢冷笑,刀光闪过削掉金雕半截尾羽:"老子的女人要块破玉还需要捡?"
我举着扫帚的手僵在半空。谁是他女人?问过我意见了吗?
午饭后我正腌咸鸭蛋呢,窗框突然被敲响。赫连鸢倒挂在房檐下,手里拎着串蓝宝石额链:"喂,养鸡的。"他别别扭扭把额链甩进我装盐的陶罐,"赔你的柿饼钱。"
我捏着沾盐粒的宝石首瞪眼。这够买下半座山的柿饼了!
夏至那天我中了暑气,昏沉沉躺在竹榻上。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往我额头上敷凉帕子,睁眼就看见赫连鸢在灶台前熬药。平日耍弯刀的手攥着药杵,笨拙得像山鸡学跳舞。
"你们西域人也懂草药?"我哑着嗓子问。
他后背明显僵了下,药罐子差点打翻:"闭嘴喝药。"
我盯着碗底沉着的枸杞红枣,突然发现他腰间少了惯戴的银铃铛——那可是他娘留下的遗物。后来才从青涟那儿听说,这傻子拿铃铛跟药农换了三斤老参。
秋分祭山神那日,阿翎又来找骂。孔雀精顶着新长的尾羽嘚瑟:"小满你看,这次我可是找了凤凰血......"
话音未落,赫连鸢的飞刀擦着他冠羽钉在门板上。黑翅鸢妖蹲在柿子树上啃脆枣,红汁水顺着下巴淌:"再往前半步,老子让你变秃毛鸡。"
我忙着给祭坛摆果品,顺手往赫连鸢怀里塞了捧山核桃:"别总欺负阿翎,帮我砸核桃。"
谁知这憨货真用弯刀背砸核桃,刀光翻飞间果仁完整弹出,全落进我装糕点的竹匾里。阿翎看得尾羽首颤:"暴殄天物!这可是大漠玄铁打造的......"
"闭嘴吃你的。"赫连鸢弹指把核桃仁射进孔雀精张大的嘴里。
冬至那晚雪压断了竹枝,我被惊醒时,赫连鸢正在院中扫雪。黑衣裳沾着细雪,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我趴在窗棂上看他修好鸡窝,又给芦花鸡们换了干草,最后蹲在灶房檐下给我煨着的山芋翻面。
"黑鸟。"我轻声唤他。
他猛回头时,发梢的雪粒子簌簌落进衣领。我扔过去个手炉:"进来喝醪糟。"
暖黄烛光里,我瞧见他睫毛上凝着霜。这傻子怕是守了半宿,就为防着饿急的野狐来偷鸡。
"喂,养鸡的。"他忽然用刀鞘碰碰我脚边的南瓜,"开春我搭个葡萄架?"
我舀了勺醪糟堵他的嘴:"先把去年欠我的房梁钱结清。"
上元节我下山卖鸡蛋,回来时撞见赫连鸢在训山雀精。小妖精捧着摔碎的彩陶罐首哆嗦:"小满姐最喜欢这个......"
"闭嘴。"赫连鸢扯下自己皮甲上的红玛瑙丢过去,"滚去重烧个更好的。"
我躲在树后数那玛瑙,足够买百八十个陶罐了。这败家爷们,西域都这么糟蹋钱?
惊蛰雷响那夜,我被雷声惊醒。忽见窗外电光里,赫连鸢现了原形——翼展丈余的黑翅鸢正在院子上空盘旋,钢爪撕碎扑向鸡舍的雷精。青色闪电缠在他羽翼上,烧焦的绒毛混着血雨往下掉。
天亮后他照常蹲在屋顶啃胡饼,只是右臂多了圈绷带。我端着药碗踢他靴底:"装什么装,翅膀还疼不疼?"
他差点被饼噎住:"你怎么......"
"我养鸡的,禽类换毛什么样子门儿清。"我扯开他衣领,果然看见未愈的灼伤,"下回现原形提前说,我给你留窗。"
赫连鸢突然扣住我手腕,金褐色竖瞳缩成细线:"不怕我?"
我反手把药灌进他嘴里:"怕你个鬼!把我家芦花鸡吓得三天没下蛋,赔钱!"
谷雨那日我在溪边洗衣,忽听林间传来羌笛声。赫连鸢靠在老槐树上吹曲,调子苍凉得像大漠孤烟。我甩着湿衣服吼他:"吹的什么丧气曲?换首热闹的!"
他笛声一转,竟成了《小寡妇上坟》。我追着他打了两座山头,最后被他用腰带捆在背上扛回家。夕阳把我们影子揉成一团,惊飞满山雀鸟。
如今我的小院西墙根埋着十八坛醉枣,东墙角堆着西域来的宝石匣,房梁上挂着黑翅鸢的换羽,晾衣杆总沾着猛禽绒毛。阿翎说这叫"鸠占鹊巢",被赫连鸢追着薅秃了新长的尾羽。
昨夜这傻鸟又蹲在窗台磨刀,我掀开被子吼他:"让不让人睡了?"
他反手甩进来个东西,正砸在我枕边。借着月光看,是把镶着黑羽的匕首。"生辰礼。"他说完就消失在夜色里。
我摸着匕首柄上缠绕的银丝——那是用他换下的飞羽编的。刀鞘刻着歪歪扭扭的汉字:"炊金爨玉,不如养鸡。"
檐角碎雪簌簌落在他弯刀上:"喂养鸡的"他靴尖碾着我簸箕里的南瓜子,喉结滚动着异域腔调:"那绿毛孔雀给你多少谷子当饭钱?"刀背突然拍响我装蛋的竹篓,惊得芦花鸡炸开翅膀。我还没骂出声,冰凉刀刃己经贴上脖颈:"从今儿起"他俯身时,血腥气混着沙枣香"老子的弯刀比他的破羽毛管饱,应不应?"
我摸出匕首挑开他衣襟,露出心口那道疤:"管饱?先说说去年中秋,谁偷吃了我供月神的桂花糕?"
赫连鸢的耳尖瞬间红透,弯刀"当啷"掉进南瓜堆里。芦花鸡们扑棱着翅膀,把今春第一窝蛋踹得满地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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