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尾觉得自己这“人”装得挺辛苦的。
想他堂堂赤尾噪鹛一族，羽色如火，天生灵物，搁哪儿不是被供着的主儿？偏偏摊上这么个劫数——为了躲避仇家对头，不得不收敛妖力，化作人形，藏在这偏僻山沟沟里，还得靠一个养鸡的小丫头片子过活。
小丫头？嗯，就是那个整天穿着粗布衣裳，头发随便一挽，脸蛋儿晒得有点红，手脚麻利得像阵风的姑娘。她家养了一群鸡，不多，十几只，每天叽叽喳喳，刨土找虫，是她重要的生计。赤尾第一次“晕倒”在她家篱笆外，装得那叫一个虚弱，说自己是个逃难的读书人，身子骨弱，求收留几天。小丫头心眼实，看他脸色苍白（装的），就真把他扶进了那间简陋的柴房。
“喏，地方小，你凑合住吧。”她声音清脆，像山涧的泉水，没半点嫌弃。赤尾心里嘀咕：这凡人，也太好骗了。
日子就这么过下来了。赤尾的“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就厚着脸皮蹭饭。小丫头煮的糙米粥，蒸的窝窝头，连她家鸡下的蛋，他都尝过。说实话，滋味一般，远不如他在山林里吸食的日月精华，但……怪暖和的。
麻烦就麻烦在那些鸡。
那群傻乎乎、毛茸茸的家伙，似乎对他这个人形“鸟”有着天然的、令人头疼的兴趣。尤其是那只最壮实的大公鸡，总爱歪着脑袋，用那双豆豆眼盯着他看，时不时还凑近了，在他脚边“咕咕咕”地打转。赤尾每次都得强忍着把这聒噪东西一脚踢开的冲动。
“喂！笨球！离我远点！”他压低声音，没好气地对着大公鸡龇牙。大公鸡扑棱了下翅膀，不为所动，反而叫得更欢了。
小丫头看见了，总会笑：“哎，赤尾，你看笨球多喜欢你呀！它平时可凶了，就对你不一样。”
赤尾嘴角抽了抽：“……谢谢，不必。”他堂堂大妖，被一只凡鸡“喜欢”？这传出去，他还要不要在妖界混了？
可日子久了，有些事就变了味儿。小丫头每天起早贪黑，喂鸡、打扫鸡舍、捡蛋，还要去山里打猪草、砍柴。赤尾起初是心安理得地看着，后来……不知怎么的，看她瘦小的身影忙忙碌碌，心里那点属于妖的高傲就有点挂不住。
他开始“顺手”帮忙。比如，小丫头挑水，他“恰好”路过，一把接过扁担，嘴里还嫌弃：“这么点路都走不稳，水洒了多可惜。”比如，她弯腰捡蛋，他“无意”踢开一块硌脚的小石子，省得她绊倒。比如，笨球带着母鸡们溜达得太远，快钻进林子了，他就“恰好”咳嗽两声，或者跺跺脚，把鸡群惊回来。
小丫头挺感激：“赤尾，你真好，还帮我看着鸡。”
赤尾别过脸，哼一声：“谁帮你看了？我是嫌它们吵得慌，挡我晒太阳了！”耳根子却有点热。
这天午后，天阴沉沉的，闷雷在远处滚动。小丫头在屋后菜地忙活，赤尾躺在柴房门口的老槐树下假寐。那群鸡在院子里悠闲地踱步。
突然，一道刺目的闪电撕裂天空，紧接着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
“轰隆——！”
鸡群瞬间炸了锅！母鸡们吓得咯咯乱叫，扑棱着翅膀西处乱窜。最糟糕的是那只刚孵出来没多久、毛茸茸像个小黄球的小鸡崽，首接被惊雷吓懵了，慌不择路，一头栽进了院子角落里积着雨水的破瓦缸里！
“啾啾啾！”小鸡崽在水里惊恐地扑腾，眼看就要沉下去。
赤尾几乎是瞬间弹起来的。他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隐藏妖力，什么仇家对头，全忘了！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他几步冲过去，手猛地伸进浑浊的水里，一把捞起那个湿淋淋、瑟瑟发抖的小黄球。
“没事了没事了！”他下意识地低声哄着，用袖子胡乱擦着小鸡崽身上的水。那小东西在他手心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细弱的叫声可怜兮兮。
就在这时，小丫头听到动静也跑了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她先是惊叫一声：“哎呀！小鸡！”随即看到赤尾小心翼翼捧着鸡崽的样子，愣住了。
赤尾这才猛地回神。糟了！他暴露了！他刚才的动作……会不会太快了？太不像个“体弱书生”了？他僵在原地，捧着还在滴水的小鸡，有点手足无措，甚至没注意到自己情急之下，一缕鲜艳如火的赤色虚影在身后一闪而逝，那是他原形尾羽的残影。
小丫头没说话，只是快步走过来，小心翼翼地从他手里接过湿漉漉的小鸡崽，用自己的衣襟裹住，轻轻抚摸着安抚。她抬头看向赤尾，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惊奇，但更多的是……笑意？
“赤尾，”她开口，声音带着点雨后青草的气息，指了指他身后，“你……你刚才尾巴那儿，好像有团火，一闪就没了，怪好看的。不过现在好像……嗯，你袖子湿了一大片，赶紧回去换换吧，别着凉。”
赤尾：“……” 他低头看看自己湿透的袖子，又看看少女清澈的眼睛里映出的、自己那副有点傻气的模样，再看看她怀里那只终于安静下来的小黄鸡。心里那点属于大妖的别扭和骄傲，就像被戳破的气球，噗嗤一下，全泄了。
算了。他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又有点说不清的轻松。装不下去就不装了呗。反正……这笨丫头好像也没太当回事？她更关心他的袖子会不会着凉，还有那只蠢鸡崽。
“知道了，啰嗦。”他转过身，嘀咕着往柴房走，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了翘。这破山沟，好像……也没那么难待？至少，饭是热的，鸡是吵的，但……嗯，这笨丫头，还行。
“喂，笨球！再敢啄我新袍子下摆试试？炖了你信不信！”他揪着大公鸡后颈毛拎开，转头冲你吼，“还有你！笑什么笑！捡个蛋磨磨蹭蹭，袖子都蹭上鸡毛了…喏，湿帕子，自己擦！”看你接过帕子发愣，他耳根发红别过脸，“…水缸边青苔滑，摔了可没人管！啰嗦死了，我、我去劈柴！”
赤尾这妖装人装得憋屈。为躲仇家，他收敛法力化个书生样，晕倒在那养鸡丫头的篱笆外。姑娘心善，收留他住柴房。
他嘴上嫌弃：糙米粥喇嗓子，窝窝头硌牙，那群鸡更是烦人精！尤其那只叫笨球的大公鸡，总爱追着他咕咕叫，啄他新换的袍子下摆。“滚远点！再啄真炖了你！”他总这么吼。姑娘听了就笑：“笨球稀罕你呢！”
赤尾翻白眼。可不知哪天起，他“顺手”做的事多了：踢开她脚边的石子，把乱跑的鸡群惊回院子，劈柴挑水时还嘴硬：“怕你洒了水白挑！”
首到那声炸雷。小鸡崽吓得栽进水缸扑腾，赤尾脑子一空冲过去捞出湿漉漉的小毛球。姑娘跑来看见他身后一闪而逝的火红尾羽虚影，愣了愣，却只指着他的湿袖子：“快去换，当心着凉。”
赤尾攥着滴水的袖口，看她低头给鸡崽擦水。算了，他想。这笨丫头，这破院子，这聒噪的鸡……好像，也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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