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办公室时，程默正准备脱下白大褂。新来的李医生抱着病历本站在门口，脸上挂着讨好的笑：“程哥，能帮我顶个夜班吗？我妈非让我今晚回去相亲，说对方姑娘就周末有空……”
“行。”程默合上抽屉，金属锁扣咔嗒声响得清脆。他余光扫过李医生胸前的工牌，忽然想起这人昨天还跟着副院长查房——命运倒真会挑时候。“家里催得急，你快去吧。”
李医生如释重负地搓着手：“太感谢了！下礼拜我连值两晚替你！”
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程默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指尖无意识着桌角。原本打算以后找机会去检验科的计划，现在倒成了天赐良机——检验科的摄像头和门禁己经坏了整整半个月都没有人来修，现在医院的维修业务都外包给了外面的公司，听说公司是院长的七大姑的八大姨的亲戚开的。
他摸出手机给林桐发了条“今晚值夜班”的消息，看着发送成功的提示，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白大褂口袋里的刀笔硌着大腿，提醒他即将发生的事。
手机在白大褂口袋震动时，程默刚把听诊器挂回原位。林桐的号码跳动得刺眼，他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老公，夜班那么辛苦，要不要我给你送点宵夜？医院附近那家粥店新出了皮蛋瘦肉粥……”林桐的声音裹着黏腻的温柔，程默仿佛看见她歪着头笑的模样，耳垂上晃动的珍珠耳钉，和赵明辉亲吻着脖颈。
“不用。”他盯着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标识，指甲掐进掌心，“我忙着。”
“那你记得按时吃饭，别老喝冷水……”
“够了！”程默突然提高音量，金属墙面将回音撞得七零八落。
听筒里传来吸气声，他听见自己压抑的冷笑：“管好你自己就行。”挂断前，他清楚听到背景音里传来的电视广告声——和昨晚她说“在家收拾东西”时如出一辙。
攥着发烫的手机，程默扯松领带走向消防通道。楼梯间的声控灯忽明忽暗。
“虚伪。”程默对着黑暗吐出这个词，白大褂下摆扫过台阶发出沙沙声。他知道，林桐之所以不愿意跟自己离婚，是因为赵明辉不会娶她。同时赵明辉也害怕自己和林桐离婚以后，自己会鱼死网破把事情公开，所以赵明辉也绝对不会让林桐和自己离婚。而林桐也清楚，和自己离婚以后，不可能会找到像他这样的人：一个老实的老公，一个体面的医生，一个父母双亡，没有公公婆婆的孤儿。
而他们都忘了——被踩进泥里的人，捡起石头时往往不会留情。
午夜十二点，急诊大厅的玻璃门被撞得哐当作响。担架床碾过地砖的声响撕裂寂静，程默几乎条件反射地冲了出去，白大褂在身后猎猎扬起。
"二十三岁男性，高空坠落！右侧瞳孔散大，呼吸微弱！"急救人员扯开浸透血渍的衬衫，胸口大片淤青像朵诡异的曼陀罗。
程默迅速按住颈动脉，指腹下的搏动若有若无，"准备心电监护！通知麻醉科和手术室！"
消毒棉球擦过伤口的瞬间，病人突然呛出一口血沫。程默用镊子夹住纱布堵住创口，余光瞥见监护仪上首线飙升的心率："血压70/40！开放两条静脉通路，多巴胺静推！"他扯开急救包的动作快得几乎带起残影，手套与器械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程医生！血氧饱和度下降！"实习护士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程默己经掰开病人的下颌，喉镜片反射着冷光精准探入："准备气管插管！"金属导管插入的瞬间，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他俯身做胸外按压，白大褂下摆扫过地面的血渍，"肾上腺素1mg静注！再来一组！"
病人的胸廓突然剧烈起伏，吐出的血沫溅在程默防护面罩上。他盯着逐渐平稳的心电图曲线，声音沙哑却坚定："稳定了，立刻送手术室。"首到担架床消失在走廊转角，他才发现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防护面罩的勒痕在额头上火辣辣地疼。
靠在墙边缓神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程默摸出手机，锁屏上躺着林桐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还忙吗？记得喝热水。"他冷笑一声将手机塞回口袋，白大褂口袋里的3根试管硌着大腿，提醒他今夜未完的事。雨声愈发滂沱，他望着检验科方向的阴影，重新整了整领口，耐心的回到值班室等待。
作为一名医生，他最清楚人体在什么时候最疲倦，那就是凌晨。
凌晨三点十七分，急诊大厅的电子钟泛着幽蓝冷光。程默坐在护士站的转椅上，翻看着白天积压的病历，消毒水的气味混着窗外飘来的夜雨气息，让空气愈发凝滞。
走廊寂静得能听见值班电话的电流声，程默抬头扫了眼空无一人的候诊区，突然起身走向护士站。三个值班护士正围在一起小声聊天，看见他走来，年轻的小张护士急忙站起："程医生，有新病人？"
"今晚应该没什么事了。"程默将病历本放在桌上，目光扫过她们眼下的青黑，"你们去休息室眯一会儿，我盯着。"
"这......合适吗？"资历稍长的王护士犹豫着，"程医生您一个人......"
"放心。"程默扯出个安抚的笑，指了指墙上的呼叫铃，"有情况按铃，我就在处置室。"他转身时白大褂带起一阵风，留下护士们面面相觑的身影。
处置室的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程默坐在办公桌前，盯着走廊尽头的检验科，缓缓戴上医用手套，指尖划过桌面的采血针——金属的凉意，和七年前握着手术刀的触感重叠。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终于起身走向检验科时，护士站方向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程默脚步顿了顿，望着休息室虚掩的门，嘴角勾起一抹无人看见的弧度。夜雨敲打窗棂的节奏愈发急促，他的白大褂在走廊灯光下拖出长长的影子，宛如一柄出鞘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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