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载蓝牙连接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程默的拇指无意识着方向盘上的裂纹。
当林桐看到电话上老公的来电时，自己都吓了一跳，自从一周之前那件事情，她还是第一次接到程默的来电
电话那端传来林桐雀跃的声音：“老公！我刚接到宝宝了，她今天钢琴课被老师表扬啦！”
他望着前方蜿蜒的车灯长龙，喉结滚动了一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辛苦你了。”
谎言混着呼吸声从齿缝间溢出，后视镜里自己阴沉的倒影。
“老公，你几点回来吃饭啊？我现在正和宝宝在回家的路上。”
程默盯着远方，声音上没有一丝异常：“今晚你带宝宝先去爸妈家吃饭吧，叫爸妈今晚不要做饭啦。我顺路叫几个外卖。”
他顿了顿，听见自己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有个好消息，回家说。”
挂断电话的瞬间，电台突然切入尖锐的广告声。
当防盗门推开的瞬间，程宝的欢呼声混着周敏的惊呼声扑面而来。程宝踮着脚要去够玄关挂着的小兔子玩偶，林国栋手里的茶杯差点摔在核桃木茶几上。
"这怎么突然回来了？"周敏慌忙用围裙擦着手，目光在女儿泛红的眼角和外孙女蹦跳的身影间来回游移，一把拽过林桐的手腕往厨房拖，"是不是程默又提离婚的事？你爸今早还念叨......"
"妈！"林桐挣开母亲冰凉的手，发梢还沾着幼儿园门口买的棉花糖碎屑，"没离婚，真没离。他这几天就是话少，昨晚还给小宝盖了两次被子。"
她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余光瞥见父亲转身时佝偻的背影，突然想起上周深夜里，老两口蹲在阳台偷偷抹眼泪的模样。
林国栋握着紫砂壶的指节发白，壶嘴腾起的热气模糊了老花镜："突然回来也不打声招呼，我去菜市场买点虾......"
"爸！"林桐快步拦住要换鞋的父亲，女儿鬓角的碎发扫过他布满老年斑的手背，"程默让我先带宝宝回来的，说在外面点菜，还说有好消息要宣布。"
厨房的抽油烟机嗡嗡作响，周敏捏着锅铲的手悬在半空，搪瓷盆里泡发的木耳在水中轻轻晃动。
林国栋与老伴对视一眼，老花镜后的眼神里翻涌着疑惑与不安。
"好消息？"周敏声音发颤，"他上周不是还说......"话没说完就被林桐打断。
"我己经改了。"林桐低头扯着围裙线头，"小宝在幼儿园学了新儿歌，让她唱给外公听？"
这时客厅传来程宝奶声奶气的歌声，跑调的旋律撞在墙上又弹回来，将凝滞的空气撞出细密的裂痕。
窗台上那盆蔫头耷脑的绿萝突然被风掀起叶子，簌簌声响里，林国栋望着老伴欲言又止的模样，也没有说话，只能转身去陪外孙女玩。毕竟两位老人心底都清楚，出轨的是自己的女儿。
一个小时后，防盗门再次被推开时，楼道里飘进潮湿的雨腥味。程默抖了抖伞上的水珠，浅灰色西装肩头洇着深色水痕，却在看见玄关处程宝踮脚张望的模样时，嘴角扬起温和的弧度：“爸，妈，桐桐，我回来了。”
林国栋握着茶壶的手悬在半空，上周还说要离婚的女婿，此刻正蹲下身替程宝整理歪掉的蝴蝶结。
周敏从厨房探出头，围裙口袋里还别着调味料：“哎哟快别忙活了，我炖的汤马上就好......”
“不用麻烦了。”程默首起身，公文包下压着的调令被雨水浸出淡淡的褶皱。
“我在‘锦绣阁’订了几个菜，这会儿应该快到了。”他瞥见林桐站在厨房门口攥着抹布，指甲缝里还沾着洗木耳留下的褐色痕迹，目光交汇的瞬间，两人都别开了头。
“没事的，让她们在厨房里面再多做个汤。来，小程，你来陪我喝茶。” 林国栋连忙招呼程默过去喝茶。
林国栋往青花瓷杯里斟茶的手微微发颤，普洱的醇香还没散开，门铃就急促响起。
外卖员抱着雕花食盒穿过客厅时，程宝拍着手跟在后面数菜盒数量，林桐被母亲推进厨房拿碗筷的脚步有些踉跄。
餐桌上，龙井虾仁的热气与佛跳墙的浓香缠绕升腾。
“快趁热吃。”程默替岳父斟满酒。
餐桌上转盘缓缓转动，程宝举着小勺子追着糖醋小排跑，肉汁沾在脸颊上像颗红宝石。
"爸爸快看！"她把咬了一半的虾饺举到程默面前。
"这个弯弯的好像月亮！"童言童语让紧绷的气氛裂开道缝隙，林桐下意识抽出纸巾替女儿擦嘴角，指尖却在碰到程默递来的湿巾时猛地缩回。
林国栋端起酒杯的手悬在半空，浑浊的眼睛在女婿平静的面容与老伴欲言又止的神情间来回打转。
周敏夹起的蟹粉豆腐掉回碗里，溅起的汤汁在桌布上洇出深色斑点。
"多吃点。"程默将清蒸鱼最肥美的一段夹进程宝碗里，动作自然得仿佛过去每个寻常的晚餐，"小宝不是说想学芭蕾舞？爸爸下周带你去看演出。"
这话让林桐握着筷子的手骤然收紧。她突然记起上个月赵明辉也曾说要带她去看芭蕾。
"工作不忙吗？"她脱口而出，话尾却像被剪刀剪断般仓促，"不是......最近你经常加班？"
空气瞬间凝固。程宝吮着勺子上的酱汁抬头，完全没察觉大人间暗流涌动。
程默替女儿擦去鼻尖的饭粒，指腹在她柔软的脸颊上多停留了半秒："组织上安排我去兰亭镇挂职两年，是副院长的岗位。是个好机会。"
他端起汤碗轻抿，蒸腾的热气模糊了镜片后的眼神，"以后周末就能带小宝去山里采蘑菇了。"
林国栋将酒杯重重搁在桌上，杯底与木质桌面碰撞出闷响：“好！年轻人下基层是好事，当年我在供销社的时候，也是在乡下蹲了三年才调回来，马上就是主任待遇了。”
他夹起块油亮的东坡肉放进程默碗里，肥厚的肉皮颤巍巍地晃着，“你放心去，小宝上下学我和你妈轮着接送，桐桐那边......”
话到嘴边突然顿住，浑浊的眼睛扫过女儿发红的耳垂。
周敏捏着公筷的手指微微发抖，夹起的青菜险些掉回盘子里。上周女儿出轨的事情，此刻仿佛正透过桌布灼烧她的掌心。
“是啊，家里有我们呢。”她强笑着给程宝添了勺虾仁蒸蛋，却把酱油倒多了，褐色酱汁漫过白玉般的蛋羹，“你就专心搞事业，别惦记家里。”
程默垂眸搅动碗里的汤，热气氤氲间，林桐躲闪的眼神、岳父布满老年斑的手背、岳母慌乱擦拭桌布的动作，都成了模糊的色块。“那就麻烦爸妈了。”
他端起酒杯与林国栋碰杯，玻璃相撞的脆响惊得程宝拍手欢呼，“等我回来，带你们去兰亭镇吃最地道的农家菜。”
程宝突然举着沾满酱汁的勺子站起来，童言无忌的声音刺破暗流：“爸爸要去很远的地方吗？那我把幼儿园的小星星贴纸都送给你！”
她歪着头数手指，“这样爸爸想我的时候，就看看星星......”
林国栋慈爱地摸了摸外孙女的头，没注意到老伴往程默碗里夹菜的手悬在半空，迟迟落不下去。
周敏望着女婿平静的面容，喉头发紧，最终只是将碗里的豆腐默默扒进嘴里。窗外暮色渐浓，餐桌上的觥筹交错声里，只有程默知道：
“狗是改不了吃屎的，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那两条狗面前把那泡屎给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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