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程默“知道”了？

另一边，在周西早上，腊月的寒风裹着湿气掠过兰亭镇，卫生院青灰色的瓦檐结着白霜。墙面虽己斑驳，却能看出定期修缮的痕迹。

早上安排好卫生院的工作和几个医生简单的开了一个例会以后，程默照例去急诊室坐诊，虽然程默是卫生院的院长，但是相对而言程默还是更喜欢去帮病人看病。

程默裹紧藏青色棉袄推开诊室木门，杉木门板发出吱呀声响，惊飞了悬在檐下的竹编鱼篓。

候诊区的长条木凳虽被磨得发亮，却排列整齐，墙根下崭新的暖气片散着热气，消毒水与西药特有的淡淡苦味在温暖的空气里弥漫。

十点零七分，手机在擦得锃亮的木桌上震动。程默正给李叔查看化验单，电子血压计发出"滴滴"提示音。瞥见屏幕上林桐发来的消息时，他握着钢笔的手顿了顿，液晶屏映出他睫毛投下的阴影，他犹豫了两秒后还是照例回复了信息。

暖意驱散了大半寒气，程默便将手机倒扣在整齐码放的西药盒上。诊疗台边的电暖器突然嗡鸣着送热风，惊得他将注意力转回面前的病历。

"程医生，我家小妹发烧说胡话。"抱着孩子的妇人冲进诊室。

程默迅速戴上橡胶手套，电子体温计在婴儿耳后轻响，显示屏跳出39.2℃的数字。听诊器贴上细嫩后背时，他眉头微蹙："急性扁桃体炎，需要输液消炎，再开些退烧药。"转身从西药柜里取出阿奇霉素与布洛芬，动作娴熟而利落。

走廊传来崭新医疗器械车的滚动声。程默接连看了七八个病人，指尖在电脑键盘上快速敲击着处方单。诊疗室一角的上个月新安装的电子显示屏不时闪烁叫号信息，药架上的西药瓶在白炽灯下泛着冷光。有老汉硬塞给他一把晒干的山货，阿嫂往他搪瓷缸里倒满热姜茶，他笑着道谢，转身又仔细核对起药品剂量。

十一点半，候诊区终于安静下来。程默摘下口罩揉了揉发酸的鼻梁，望着窗外光秃的竹林，手机始终静默。他摸出白大褂口袋里的氟哌酸药盒，想起昨夜受凉后隐隐作痛的肠胃，却最终只是将药盒攥紧，又塞了回去。

下午两点，久违的太阳终于出来了，虽然还是那样的阴冷，但是看起来让人心里有了一丝暖意。程默刚给最后一位患者量完血压，玻璃体温计在搪瓷盘里碰撞出清脆声响，消毒水的气味混着窗竹子的清香，在诊室里弥漫开来。

手机突然炸响，惊得窗台上打盹的麻雀扑棱棱飞走。程默瞥见来电显示上"高老中"三个字，这个名字，只要在县里医疗系统上班的人都会认识他，他爷爷是县医院的高老院长，他爸和他这几十年来都垄断了县里各个医院的供货。可以这么说吧，在县里哪种药品要进入医院，不是由医院院长决定的，是由他们父子决定的。

程默刚刚点开接通键，把手机贴到耳边，高老中爽朗的笑声便裹挟着电流涌来："程院长！恭喜恭喜啊！往后我兄弟可得仰仗您啦！"

程默的目光扫过桌上刚写好的病历，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高总太客气了，我不过是个基层医生。"

对方的笑声陡然拔高，震得听筒嗡嗡作响："哎哟，您可别谦虚！刚接到通知，县里头给你们兰亭、松岗几个镇卫生院紧急拨款，说是要配最新款心电图机！还指定你们这儿当试点，把医药系统升级成和县医院一模一样的！看来程院长，您这段时间有又要有排加班了。"

程默的脊背不自觉挺首，窗外竹子的枝叶在玻璃上投下细碎阴影，晃得人眼晕。

他当然清楚，高老中家族垄断全县医疗设备供应多年，这笔突如其来的拨款背后意味着什么。

对方话音未落，他己听见自己平稳的声音："高总费心了，到时候还请多指教。"

挂断电话时，掌心不知何时沁出薄汗，在听筒外壳留下淡淡的水痕。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程默摸出手机，打开和林桐的对话界面。林桐发来的早安问候静静躺在最上方。这几个月来，几乎都是她主动分享日常，而他每一次简短的回复，总会换来她秒回的讨好话。此刻，是他3个月来第一次主动发信息，他盯着输入框里"在干什么呢"几个字，犹豫片刻按下发送键。

候诊区传来孩童的哭闹声，混着家属轻声的哄劝。程默翻开新的病历本，钢笔尖悬在纸面迟迟未落。二十分钟过去，手机始终静默。他将设备随手塞进白大褂口袋，却在低头记录时，反复划花了患者的血压数值。阳光从窗棂斜切进来，在诊疗台上投下明暗交界的斜线，就像此刻他胸腔里翻涌的、理不清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