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没有什么节目，林桐干脆回房间趟床上刷手机，床头电子钟跳动到9:45时，程默枕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视频通话界面上，母亲周敏的脸被美颜滤镜拉得有些变形，身后传来外孙女银铃般的笑声。
“桐桐啊，你爸又把遥控器藏枕头底下了！”周敏举着手机转身，镜头里闪过老式沙发褪色的花纹，“非要看京剧，也不管孩子要看动画片……”
“外婆！我要给妈妈看我的新裙子！”画面突然剧烈晃动，六岁的程宝踮着脚抢过手机，粉色蓬蓬裙上的亮片在灯光下闪成一片星河。
林桐刚要开口，程默己经披着那件磨毛边的旧睡衣在床边坐下，湿发垂在额前，露出颈侧新添的一道浅疤——据说是给小孩子打针时被抓的。
“妈，最近降温，您和爸记得添衣服。”程默的声音裹着浴室蒸腾的热气，他伸手调整手机支架时，林桐瞥见他袖口露出的创可贴，边缘己经卷起毛边。
屏幕里，周敏的目光突然落在程默身上，笑容僵了一瞬：“小程啊，你那件睡衣该换换了，补丁摞补丁的……”
“老物件穿着舒服。”程默低头轻笑，喉结滚动时，林桐注意到他刻意系紧了睡衣领口。
这时程宝突然举着平板凑到镜头前：“爸爸！有点幼儿园老师说我很聪明又很可爱！”
“我们宝宝最厉害。”程默的声音瞬间柔和下来，他从抽屉里摸出个褪色的铁皮盒，倒出几颗水果糖在掌心，“等下周妈妈身体好了，爸爸去接你的时候给你买会发光的宝剑！”
林桐猛地转头，正对上他镜片后意味深长的目光——程默好像很少吃糖。
和女儿的视频足足用了快一个小时，一首到林国栋过来抱着哄着程宝睡觉，小公主那边才不情不愿的挂断了电话。
林桐躺在被窝里，听着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床头的电子钟显示23:17，程默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发梢滴落的水珠在他那件洗得发白的睡衣领口晕开深色痕迹。那件睡衣是结婚时买的，袖口磨得起了毛边，他却始终舍不得换。
“在想什么？”程默突然开口，翻身将她搂进怀里。
林桐身体僵硬，能清晰感受到丈夫胸口的心跳声。
黑暗中，程默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带着几分慵懒，“还有十多天就五一了，叫上爸妈，我们一家五口去芒砀山革命景区旅游怎么样？听说那边新修缮了纪念馆，带孩子去接受下红色教育。”
林桐猛地睁开眼。结婚七年，程默向来对自己严苛到近乎苛刻。他的皮鞋穿到开裂才肯换，衬衫领口磨破了还坚持穿着，可给孩子报昂贵的兴趣班、给她买限量款口红时却从不眨眼。
此刻主动提出全家出游，还选的是消费不低的跨省景区？她撑起身子，借着窗外路灯的微光，看见丈夫镜片后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幽光。“怎么突然……”她刚开口，就被程默打断。
“现在卫生院效益不错。”程默的手指无意识着她的锁骨，身上廉价洗发水的味道混着淡淡的消毒水气息，“升了院长后，补贴翻了番，工资也比以前多。”
他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欣喜，“这些年你跟着我操持家里太辛苦了，爸妈年纪也大了，正好趁着假期，一家人痛痛快快玩一趟。”
林桐咬住下唇。程默平日里连瓶矿泉水都舍不得买，出差时总住最便宜的招待所，此刻却如此大方。这种反差，反而让她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
“为什么选芒砀山？”她试探着问。
程默轻笑出声，胸腔震动贴着她后背：“你不是总说想带爸妈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那边人少景好，适合老年人慢慢逛。”
他的手掌突然收紧，“而且……”
林桐听见他喉结滚动的声音，“有些心里话，在开阔的地方说，或许更敞亮。”
黑暗中，。赵明辉的脸突然在脑海中浮现，那些偷偷约会的时光，甜蜜的谎言，此刻都化作锋利的匕首，突然一阵恶心翻涌上来。
“好。”她艰难地吐出这个字，“改天你告诉爸妈吧。”
程默的下巴蹭过她发烫的耳垂，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晚安”。
林桐睁着眼睛首到天亮，听着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望着丈夫睡衣上补丁摞补丁的衣角，却感觉自己正坠入不见底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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