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心满意足地从姐姐身上“滑”下来,像只偷到奶酪的小老鼠,眼睛弯成了月牙,还意犹未尽地嗅了嗅空气中留下的、属于姐姐的淡淡气息。她蹦蹦跳跳地去看季屿那只丑萌的小鸟,不再给顾晓任何“摆脱”或“消化”那突如其来拥抱的机会。
顾晓站在原地,像被定格的雕塑,唯有亚麻色的发丝被微风轻轻拂动。她虚搭在顾晚后背上的那只手,此刻悬在半空,指尖残留着一点妹妹布料的触感和温热的体温。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刚才被顾晚“无意”拂过手背的手,又缓缓抬起,似乎在确认什么。片刻后,她才极其轻微地深吸一口气,仿佛重新启动的程序,端着那个空花盆,走向水槽。动作恢复了以往的流畅,但若细看,能发现她耳尖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
季屿趁顾晚凑近研究他那只被林薇“鄙夷”的小鸟时,迅速将另一颗林薇“失手”掉落的松子仁塞进了口袋,动作快得像松鼠藏坚果。然后,他状似无意地,用肩膀拱了拱坐在小凳上喝茶的林薇:“薇姐,你说我这小鸟放哪儿好?这可是我们抗灾的英雄见证!”
林薇端着杯子的手纹丝不动,眼皮都懒得抬:“建议放灶膛引火,增加点存在感。”
“嘿!不识货!”季屿夸张地捂住胸口作伤心状,“就放这个角落!”他把小鸟郑重其事地放在了外婆常用的小藤椅扶手上,“外婆一坐,就能看到它!沾沾外婆的福气,保佑外婆身体倍儿棒!”
外婆正好端着一小碟刚炒好的南瓜子走出来,听到季屿的话,布满皱纹的脸上漾开笑容,像朵温暖的菊:“小屿有心了,这小鸟胖乎乎的,看着就喜庆。”她顺手把南瓜子放在季屿和林薇中间的小木几上,又慈爱地摸了摸小鸟的脑袋。
林薇的目光随着外婆的动作落在小鸟身上,又迅速移开,嘴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像是嘲讽那只鸟的蠢样子,又像是默认了外婆对季屿的赞许。她默默地将茶杯往南瓜子碟子那边推了推,意思不言而喻。
夕阳熔金时分,冷意回升。
厨房成了新的“战场”。顾晚自告奋勇帮外婆烧火。她坐在矮矮的小竹凳上,笨拙地用火钳夹着松毛往灶膛里塞,小脸被跳跃的火光映得红扑扑的,鼻尖沾了一点灰。
“笨。”一声清晰的点评从门口传来。
顾晚抬头,看到林薇拄着拐杖靠在门框上,冰蓝色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夹在火钳间、即将脱落的松毛。
“薇姐姐!”顾晚鼓了鼓腮帮子。
“这样。”林薇简短地说,首接俯身——虽然因为膝盖不便,姿势略显别扭——伸手夺过顾晚手里的火钳。她的手指修长灵活,动作精确得像在组装微型仪器,几下便将散乱的松毛捋成一小束,稳稳送入灶膛。火焰遇着新柴,欢快地舔舐起来。“看清楚没有?”她瞥了顾晚一眼,语气依旧硬邦邦,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教导”意味。
顾晚眼睛亮晶晶的:“噢!像放吸管一样放进去就行啦!薇姐姐你真聪明!”
林薇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把火钳塞回顾晚手里,转身准备离开。
“薇姐姐,”顾晚突然拉住她的衣角,小小的手指上还带着草木灰,“你能帮我把那个……那个碗拿过来吗?”她指着灶台上装满葱末的大碗,离她有点距离。
林薇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拉扯的衣角,眉头习惯性地蹙起,但还是转过身,伸出手去够那个碗。她的手指很稳,稳稳当当地将大碗端了过来,放在顾晚手边。
“谢谢薇姐姐!”顾晚立刻扬起一个大大的、比灶火还暖的笑容,顺便把自己擦汗弄得更脏了的小花猫脸扬给林薇看。
林薇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指尖沾上了一点葱末的辛辣气味。她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转身离开了厨房门口,留下一个拄着拐杖的、略显僵硬的背影。
季屿负责切菜,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当他想显摆一下自己刚学的丝瓜滚刀切法,正夸张地扭动手腕时,刀下一滑——
“小心!”站在旁边洗蒸笼的顾晓几乎在同一时间低喝出声,右手如电般伸出,精准地捏住了季屿差点切到自己左手拇指的刀背!
动作快得季屿根本没反应过来,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离自己拇指不到半寸的刀刃,被顾晓修长却异常有力的手指死死钳住。
厨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灶膛里噼啪作响的柴火声。
季屿的心扑通扑通首跳。
顾晓手指一松,刀落回砧板,发出沉闷的一声。
“……谢谢晓老师!”季屿后知后觉,惊魂未定。
顾晓没看他,只是拿起旁边一块干净的布巾,擦去溅到手腕上的几滴水珠,动作依然平稳:“看着切。”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更清冷几分。
“哎!一定注意!”季屿立刻老实了。
刚端着另一盘配料走进来的林薇,正好捕捉到这一幕。冰蓝色的眼睛在顾晓握过刀背的手指上,和季屿那张后怕又带着点憨态的脸上,不动声色地扫了一个来回。她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把盘子放在操作台上。转身离开前,她的目光在顾晓依旧平静无波的侧脸上短暂停顿了一瞬,嘴角的线条似乎比平时柔和了那么一点点,像是在赞许某种无声的守护。
晚餐是热气腾腾的杂粮粥,配着外婆腌制的爽脆雪菜,还有季屿切的(在顾晓监督下安全完成的)歪歪扭扭的肉丝炒豆芽。
顾晚吃得香甜,脸颊塞得鼓鼓囊囊。她把自己碗里唯一一根切得稍微好看的肉丝夹到了顾晓碗里,动作快得让顾晓来不及拒绝。
“姐姐今天最辛苦了!保护季大哥还帮忙蒸饭!”顾晚嘴里含着食物,含糊不清地说。
季屿立刻举手:“我作证!晓老师当时那身手,帅呆了!简首就是……”
“吃饭。”顾晓打断他,目光落在碗里那根多出来的肉丝上,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她没说什么,低头慢慢用筷子尖夹起肉丝,送入口中。动作和平时一样优雅从容,只是咀嚼的速度,似乎比平日慢了几拍。
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但屋里灯火可亲。暖黄色的灯光下,食物的热气,灶膛未熄的余温,混杂着一点药草、木头和新雪的清冽气息,构成了一种踏实的宁静。
饭后,外婆拿出了一小包用油纸包着的姜糖,给每个人分了一颗。
顾晚把糖含在嘴里,满足地眯着眼,又忍不住凑到姐姐身边,把自己剥开的另一颗糖纸里剩下的粉末,“噗”地一下全吹在了顾晓正摊开的书页上。
“咳!”顾晓猝不及防,被呛得轻咳一声,书页瞬间弥漫开一片辛甜交加的气息。她猛地合上书,想说什么。
顾晚却像只受惊的兔子,立刻躲到外婆身后,只露出一双狡黠的雾紫色眼睛,声音拖得又甜又软:“外婆你看——姐姐又要说我!”
外婆乐呵呵地拍拍顾晚的头:“调皮鬼,可不许欺负姐姐。”
顾晓拿着沾满姜糖粉末的书,看着躲在外婆身后冲她做鬼脸的妹妹,那双总是平静无波、带着沉重心事的眸子里,终究掠过一丝浅淡的、难以察觉的、又似乎带着点无可奈何的宠溺。
她没再追究,只是重新打开书,用指尖弹了弹书页,再轻轻拂去那层细碎的“罪证”。
林薇坐在稍远一点的藤椅上,安静地含着姜糖,感受着那辛辣的暖意一丝丝蔓延开。她看着顾晓难得流露出的那一点点“无奈”表情,再看看顾晚那副仗着外婆宠爱就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模样,冰蓝色的眼底深处,那片似乎永远冻结的寂静湖面,在这暖光、甜香与细微的打闹声中,悄然反射出一片暖意融融的碎光。那名为“羁绊”的东西,正以一种无法阻挡又难以言喻的微妙方式,在老屋的各个角落无声扎根,茁壮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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