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铁皮水箱在初夏的日照下蒸腾出热浪。顾晚踮脚踩过晾晒的蜡染布，靛蓝发梢扫过滚烫的草莓糖浆锅。粘稠糖液在铝锅中冒泡，她突然将铁勺探进糖浆挑起虹彩薄膜："声波的保鲜膜——"
顾晓缩回想要阻拦的手。冻疮初愈的指节在围裙上蜷缩成团，旧伤疤泛起细微刺痛——那是七岁时被热糖浆烫出的月牙形印记。她喉头滚动着未出口的警告，却见妹妹拽过她的手腕往糖浆上方凑。温热的草莓香气裹住指尖，融化的焦糖漫过陈年旧疤。
"疼就捏我胳膊。"顾晚把自己的小臂塞进姐姐掌心，皮肤相贴处沁出薄汗，"疼觉分享系统启动。"铝勺在糖浆里搅动波纹，顾晓怔忡看着焦糖裹住自己的食指，凝固成琥珀色薄壳。阳光穿过糖壳在她指腹投下暖金色光斑，竟像某种愈合术。
狭小的晾衣间变成染坊实验室。靛蓝棉布浸泡在茜草染缸里，顾晚正把黏稠的草莓糖浆滴在绷紧的布面上。糖液与染料交融的瞬间，布匹在木架上发出奇异的嗡鸣。
"布是活的！"她抓起顾晓的手按在布料边缘，"声波在经纬线里跑！"冻伤初愈的手指陷入棉纱，麻布纹理摩擦着旧疤痕。当顾晚将老式磁带机的录音孔对准布料，嗡鸣声突然变得清晰——像风穿过晾衣绳时的细碎震颤。
染缸里的布匹突然如鼓面般震荡。顾晚把沾着糖浆的磁带机外壳贴到顾晓耳廓："听！茜草汁和草莓糖的绯闻！"廉价塑料外壳传递着布料的颤栗，混着窗外车流的轰鸣声。顾晓冰凉的耳垂被机器焐得温热，某种鲜活的脉搏顺着塑料外壳爬进耳道。
"信号太干净会被判作弊的。"顾晚突然咬碎跳跳糖撒进磁带仓，砂糖颗粒在磁头上爆裂，"现在它是吃过零食的机器了。"
教务处瓷砖反射着惨白灯光。顾晚在满墙奖杯注视下掀开蛋糕盒，融化的奶油淹没了改装的磁带机。教务主任用指尖挑起缠绕机器的布条："这算乐器还是厨余垃圾？"
顾晚突然抢过沾满奶油的耳机塞进自己耳朵。额头抵着冰凉的展示柜玻璃，草莓糖壳在体温中融化："评委老师听前奏..."玻璃柜嗡嗡震动起来，贝多芬铜像的指挥棒在声波中轻颤。奶滴坠落的闷响被麦克风放大成鼓点，顾晓下意识呼出的气吹动了垂落的靛蓝布条。
喑哑的哼唱从耳机漏出。走调的音符撞上跳跳糖残留的微粒，在电流里炸开细碎星光。当教导主任冲进来时，顾晚正把磁带机按在废弃钢琴的共鸣箱上。生锈琴弦与金属盒共振出洪荒低吼，震得窗框陈年积灰簌簌飘落。
"这是终章！"她舔掉唇角结晶的糖粒，"...灰尘圆舞曲！"
暮色将蜡染布染成深海。顾晚掰开粘着糖霜的磁带机，草莓糖凝固在卷带轴上如同琥珀。茜草染红的指甲轻点机器内脏："要定期喂跳跳糖哦。"冻僵的手指扯下发圈套进姐姐手腕，橡筋缠着几缕靛蓝断发。
染缸里浮动的断发随涟漪舒展。顾晓无意识着手腕发圈，冻伤新生的皮肤摩擦着毛糙发丝。晚风吹动顾晚递来的蜡染布角："该付设备维护费了。"
粗粝棉布掠过旧伤痕。顾晓的指尖滑过靛蓝纹样——那是顾晚用糖浆绘制的声波图谱，凝结的糖块如陨石嵌在波峰。当药膏浸润的指腹抹过波浪纹，顾晚同步在机器上划动音轨。布匹摩擦声混着糖霜剥落的脆响，恰似春雪消融时冰棱折断的清音。
蜡染布突然被风鼓成船帆。顾晚扑进布幔缠绕的怀抱时，冻伤的手指第一次主动陷进她草莓味的发丛。未干的染液在顾晓后颈印下星群，温热的泪突然洇开靛蓝图案。
"疼觉分享系统..."哽咽灼烫着布纹里的糖晶，"...超额运转了。"天台上交叠的剪影随蜡染布起伏，磁带机在脚边吐纳着城市晚潮的呼吸声，卷轴上残留的跳跳糖仍在寂静中炸开细小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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