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我一下子就记住了班主任的名字,那是因为我也曾姓石。
我从上小学时便对语文有着特别的兴趣。我喜欢那书中课文里生动美好的字句,不似数学那样的枯燥乏味。
到了中学,那些在别人眼里难解的之乎者也的文言文我却能倒背如流。我的语文课成绩也从未下过班级第一。石老师欣然之余便理所当然的把我选为了语文课代表。
而后来发生的一件小事却让我知晓了彼此的来处。
那是初一下半个学期时,农历快进十一月了。
一个周末的午后。因为下了点雨,那个周末我便没有回家。
正在宿舍里和同学们聊天的时候,听到门口有人喊道:“柳梦白,你出来一下。”我往外一看,却是班主任石老师的爱人郑绣在喊我。她教我们音乐课,与我也熟悉。我找石老师交作业时还经常去她家里。她打着伞站在那里,往前半探着身子。我走到她面前喊着:“郑老师,你来宿舍找我有事吗?”她说:“梦白,你石老师发烧了,我想陪着他去镇上的医院里看看,小锦在家里我不放心,我过来找你过去帮我看一会儿。”小锦是石老师与她的女儿,快两岁了,长的很可爱,每次见到她我都会抱一下。我很高兴能得到他们夫妻的信任,自然也高兴的跟着她去了。
她给我打着伞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位于校园东南角的教师宿舍。那时老师是夫妻又有孩子的便可分得一个小单门独院。我随她走到屋里,看到小锦正坐在小童椅里抓着一本儿童绘本画玩着,见到我小嘴抹了蜜似的喊着:“姐姐,姐姐”我蹲在她面前哄着她看着书玩。
郑老师把伞放到门口,走进被一块杏色布帘遮挡的里间,我听她轻声说:“继先,我扶你起来,走,咱们去医院。我把柳梦白喊过来了,让她先帮咱们看一会小锦。’’石老师嗯了一下。
一会儿他们便走了出来,我忙站起来看向石老师,两天不见,他的嘴角因发烧都起了泡,嘴唇也是干裂的,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我说:“石老师,你病的还不轻呢?快和郑老师一起到医院里看看吧?小锦,你放心,我会帮你们看好的。”
石老师沙哑着嗓子道:“好…那谢谢你了梦白!”走到门口处又转身说:“石锦,听姐姐的话,爸妈一会就回来。”那小女孩乖乖的似懂非懂的冲他们俩点点头。
玩了没一会儿,小锦便有点不耐烦了,嚷嚷着要我抱,我放下了手中的绘本,把她抱在怀里。我知道这应该是小孩子闹困了,我抱着她轻声的哄了一会,她果然便睡着了。我把她抱进里间的床上轻轻放下,又给她盖好被子。我不放心便坐在床沿的另一头,随手去拿床前桌子上放的一本书,那是高尔基的<海燕>。我的目光所及一刹那间便被桌子上一个相框里的一张合影吸引了。我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放下书,我伸手把相框拿了过来,细看之下,几个年轻人站在一起,石老师旁边哥哥小建英俊的脸庞愈发清晰。我很好奇,哥哥小建怎么会与石老师有这个合影?难道?石老师的家也在石沟村?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我望着手中的相片失神了…
镇上的医院离学校并不远。
小锦还在睡梦中,石老师他们便回来了。
外面的雨渐小了。
我听到他们的脚步声进了院里,我便走了出去。
郑老师依旧把伞放在门口的地方。他们进了屋,我便小声的说:“石老师,小锦睡着了。你看的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他们在东面靠墙的两张椅子上坐下,又示意我坐下。我便在他们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石老师的脸上一片潮红,大概是发着烧又走了一段路的原因。他哑声说:“不要紧,就是着了点凉,有点发烧,医生给开了药,没事了。”
郑老师站起来走到外面的靠西边的一间小厨屋里拎了一暖瓶水过来。从小桌子上面一个红色的瓷茶盘里拿了三个玻璃杯子,拿掉暖瓶口上的木塞子,把水一一倒满。端了一杯到我面前说:“梦白,你来了大半天,快喝点热水吧?”我忙站起来双手接过杯子说:“谢谢郑老师,我不渴。还是先给石老师喝吧?”我一步走到了石老师面前,把手中的水杯递给了他。他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又把杯子放到了身边的小桌子上。郑老师又坐下来说:“梦白,等会我去做饭,你在这吃了饭再回宿舍吧?”
“不了,郑老师。石老师病着,一下子小锦醒过来你还要照看她。我和石老师再说几句话就回去。”她站起来说:“那行吧,等过几天你石老师好了,我再请你来家里吃饭。你和石老师说话,趁着小锦还没有醒,我去街上再买点东西。”说着便走到门口拿起伞打上走了出去。
我坐在那里心里一片纷乱。
石老师望着我声音沙哑的问道:“梦白,你有啥事要单独与我说吗?我刚才看你好像不太想让郑老师知道。”
我定了神道:“石老师。我是有点不想让郑老师知道。因为,我也还不清楚。我刚才在你桌子上看到一张相片,那上面有一个人我认识。我想问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哦,原来是这个事情。你去屋里把照片拿过来,我看看是谁?”
我起身去屋里把照片拿了出来,走到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指着哥哥小建说:“石老师,你看,就是他。”
石老师看了一眼照片又看向我道:“这是我的同学也是与我一个村的石子建啊。你怎么会认识他的?’’
“噢,我知道了,你应该就是几年前他那个…那个被自己亲生父母又要了回去的妹妹吧?”他恍然大悟的说道。
我点头道:“是的,石老师。”
他若有所思道:“这还真是巧了。当年,你小的时候,我也曾见过你一面的,可后来,我出去上学便很少回家了,再后来,就听说你被父母接走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啊,变得我一点都没认出来。你哥哥子建现在村里教书,我上个月回去还见了他呢,他的腿去年摔断了,在医院里养了好几个月,听村里人说给介绍的一个女孩也散了。子建也是挺可怜,打小就没了爹娘,自己争气考上了师范,这当了老师眼看着日子好过了,又出了这档子事!”
我被石老师的话震惊了。没想到,一年多不见,哥哥小建竟出了这个事情,怪不得,这一年多来,他再没有去看我?
那时,在农村交通不便,也不能互通音信,家里要是连个自行车都没有的到哪里去都得要步行。
想想比这学校离的还远的路,哥哥小建不去看我,我也没有多想过,哪里知道他竟然是因为摔断了腿才没有再去看我啊?
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圈,看着石老师道:“石老师,从咱们这里到石沟村有多远呢?你什么时候再回去能带上我吗?我想去看看哥哥。”
石老师说:“从这里去石沟村还真不是太远。比从你家里去要近多了。你大概是对这些地方还都不熟悉,其实,我们村子之间虽然离的远,可我们都属于这一个三桥镇啊。石沟村离这里也不过才六七里路。”
我再次的被震惊了。原来,我小时候,就在离这不远的村子里生活啊?原来,哥哥小建就是在这个镇上这个中学里读书啊?我从未听他说起过,也从未问过他。而父母也没有告诉我,看来,父母是在刻意的隐瞒了。就是担心我离原来的家近了,万一知道了会跑回去吧?而哥哥最后那次去看我时,明知道我就要到这里来上学却只字不提。大概也是父母有所交待吧?
如今,离的这么近,我又知道了这些,怎能不去看看呢?
那天,我回宿舍时与石老师约好了,下个星期去石沟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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