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天色阴沉沉的冬日里。我没有向美丽的林老师,率真的宋薇,还有那些可爱的同学们道别,就被父母从医院里带回家去了。
我那时其实己经知道自己不会再回到那个校园里了。除了身体上的病,还有心里的病。我总是提心吊胆的,不知道二哥小利什么时候会突然的再出现在我面前。我那时毕竟也才十五啊,我心里总是害怕的。
在医院里,我就己经想好了回家后再把事情告诉父母。如果不是医生说我是脑震荡需要回家休养,我可能那时也会与父母说我不想在那里上学了。可能,那时我就会把受到惊吓的事情告诉他们了。
从那以后,那个镇子,那个学校,那些老师,那些同学,还有那个曾给我递过纸条说喜欢我的被我拒绝了的班长胡峰…都只能在我的回忆里出现了。
不知道,那个作文全校第一的,被他们称作‘小才女’,‘小林雪’的女孩是否还会出现在他们的回忆里。
呵,三桥镇。呵,三桥中学。呵,那简陋的宿舍。呵,那漏风的教室。呵…那里的一切一切都将留在我的记忆里了…
回到家里没几日,我不小心摔成脑震荡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整个村子。
那之后,族亲长辈,祖父母,小叔小妽,几个离的不远的姑母听到信都来瞧了我。
我那时躺在西间的床上整日昏昏沉沉的不想睁眼。他们来了也都只在房婆子外面与父母说几句话就走了。
后来,堂姐柳小云周末从学校回来也过来看了我,还向我转达了宋薇的问候。
半个月后,我的头疼渐轻了些。只是下了床,走起来还是会感觉到有点眩晕。大多数的时间我都是在床上躺着的。
农历十一月的天,风刮起来己经很冷了。窗棂上也己经钉好了塑料布,风打在上面发出如同吹哨子的声音。
那时,地里面的活虽然没了,但又有了挑河挖沟的任务。村里的青壮劳力,大姑娘小媳妇一到那时便都会扛着铁锹去上工。那上工的地方有时会在附近的村子,有时会在更远的地方。
听母亲说过,那一年她生姐姐时,父亲正在离家几百里外的地方挑淮河。等父亲从那回到家,姐姐都快满月了。没有办法,那个年代,就是那个样子。
父亲,姐姐和村里的人又去几十里外的地方上工去了。
一个工有时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干完,那些人便都吃住在工地上,等挑好一条河,或挖完一道沟后才能回家。
弟弟柳瑞冬正上小学,明年也要升初中了。
他们一走,就只有我和母亲在家里了。除了我,家里的那些猪,牛,鸡,鸭也是离不了人的。
又是一个阴天,刮着风。
快半晌午了。
母亲在堂屋门口的小板凳上坐着纳鞋底,我在床上躺着依然是有点昏沉沉的。
忽然,我听到母亲喊了一声:“娘,你咋来了?”
我便知道,是外祖母过来了。
我那时是靠着枕头半躺着,抬头透过窗户上的塑料布正好能看到大门口。
虽看不太清,却还是能看到外祖母踮着一双小脚从大门口慢慢走进院子里的样子。
母亲喊着外祖母急忙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迎了上去,她接过外祖母手里的篮子扶着她走进了堂屋里。
母亲说:“娘,你赶紧坐这歇歇,我给你沏碗红糖茶喝。看你的手都冻冰凉,一会喝点红糖茶暖暖。这十几里地,还刮着风,你这走过来可是累的不轻吧?你咋知道雪儿病了?”
外祖母说:“没有事,我手凉是被风吹的,我身上可不冷,走着还冒汗来。我咋知道了,还不是昨个赶大集碰到这村的人了,人家给我说的吗。我一听,挂念里一夜都没睡好,今一早起来吃点饭就过来了。雪儿呢?”
房婆子的小门半掩着,外祖母进来时没有看到我。
“雪儿在里屋躺着呢。”母亲说。
“我先看看雪儿,一会再喝茶。”外祖母说。
房婆子上的小门被拉开了,外祖母踮着小脚走了进来。
我喊着:“姥,你来了。”
外祖母到了我跟前,弯下腰拉着我的手满眼心疼道:“我里乖乖来,我里孩子来,你看瘦哩呦,看这小脸白里都没有一点血色啊,这到底是咋回事啊?发个烧就成了这个样子吗?头摔的啥样啊?人家给我说是脑震荡,可把我吓得不轻呢。我里孩子来,你还这么小,要是摔个好歹的可咋办啊,姥看着心里就不得劲啊。”外祖母看着我心疼的流泪了。
母亲端着一碗红糖茶走了过来,扶着外祖母坐到床前放的一张我平时写作业坐的椅子上,外祖母扯掉头上的那块墨蓝色头巾擦着眼泪说:“孩子都成了这个样子,你咋不让人去给我说一声呢?”
母亲把端着的红糖茶递到外祖母手上,在床沿上坐下说:“娘,你别难受了,雪儿不要紧。医生说了,休养一阵子,只要头不疼,不晕就没事了。我也是怕你担心就没让人去对你说。这段时间,玉山和青儿他爷俩又去挑河工了,也走不开。十几里地,你来一趟多不容易,你上了年纪,脚又走不快,我不想让你来回折腾。”
外祖母喝了几口红糖茶,把碗放在了我平时在家里写作业的一个高腿小木桌上。
看着我又说道:“芬,你光说这孩子不要紧,可我咋看咋不对劲。你看雪儿的样子像不像受到了啥惊吓?眼神不对啊,看着有点呆呆的,像失了魂一样。说不定是撞见了啥不干净的东西给吓掉魂了,人常说三匹子魂吓掉一匹就是这个样子。你可别说我迷信,以前见过这样的。”
外祖母是从民国那时过来的人了,可能是见过太多不可思议的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了。
我歪着头看向外祖母。
以前,见到外祖母时我还小,只觉得外祖母与我见过的那些村里上了年纪的老婆子都不太一样。如今看来,外祖母确实是和他们不一样的,就那一双小脚便与他们大不一样了。更别说其他的了。那些老婆子身上总是灰扑扑的,脸上黑黝黝的,头发乱糟糟的,有时候还脏兮兮的,大概也是成日的风吹日晒辛苦劳作所造成的吧。
而六十多岁的外祖母,两鬓微霜,肤色如雪。眉若烟柳,眼似碧波。鼻如悬胆,唇红齿白。除了脸上的几丝细纹与眼中偶尔闪露的几抹苍凉,怎么也看不出这是一位己经六十多岁的老人。由此可见,年轻时候的外祖母又该是多么美的一个人啊?
母亲的样子有点像外祖母,但又不是太像,可能是像外祖父多一点吧?但那时,我还没有见过外祖父,也只是猜测罢了。
性格上,母亲就更不像外祖母了。外祖母说话是轻言细语的,是慈爱温柔的,她的样子总是会给我一种首达心底的温暖。而母亲,给我的印象总是严厉的,暴躁的。我回家的几年里,见过她稍不如意就与父亲吵架的样子,也见过她骂姐姐打弟弟的样子。她对我却还算是克制的,容忍的。我想,那大概是她觉得对我有点愧疚的原因吧?可即便如此,我对她依然是畏惧的,疏离的。如果,她不曾把我抛弃,如果,在我还不记事的时候就把我接回来,那么,她的严厉暴躁,她的吵闹打骂,在我看来也没有什么不正常的。那时农村里夫妻吵架,打骂孩子的家庭多的是。生活不好,农活又重,孩子又多,家务繁琐。日复一日的劳累消磨,让一个个为妻为母的女人都失去了曾为姑娘时的温柔美好。
可我在外祖母的身上却一点也看不到那些人的样子。
思绪翻涌着,不觉失神了。再看外祖母,头发梳的一丝不乱,挽起的一个小纂上插着一根细银簪子。穿着一件烟灰色斜襟盘扣薄夹袄,深黑色的薄棉裤。脚脖那儿用一根藏青色的布条子紧紧的缠住,裹着白袜的一双小脚藏在黑丝绒布的鞋子里,干净利落,优雅从容。就像人们常说的过去大家小姐老了的模样。
而那时,我还不知道,美丽,从容,优雅的外祖母,过去,就是一个大地主家的千金小姐。
母亲听外祖母说我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吓掉了魂,一时沉默了。
过了一会才说道:“娘,那要真是这样,就要请个懂些门道的人过来看看了。”
“那就让夏楼你大表舅过来给雪儿看看吧。你也知道他的,他看这个最在行了?”外祖母说。
“我是听你说过那个大表舅,可这几天玉山挑河工回不来,咋去请啊?”母亲面露难色。
“没事,我回去上夏楼找他去,我们离得又不远,正好你小妹和他一个村。你小妹这个媒当时还是他说的呢。都是亲戚,我去了啥都好说。到时候我们再一起过来,省的让玉山去跑一趟了。”外祖母说。
“那好吧。”母亲说。
母亲去厨屋里做饭去了,外祖母也跟着过去帮着烧火了。
我躺在那里心绪不宁,我想着外祖母说的话,难道自己真的是被吓的有点失魂了吗?我也觉得自己总是恹恹的打不起精神。可我的心里是明白的,就是不大想说话。而她们哪里会知道,她们以为的那个把我吓掉魂的不干净的东西,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我真想把一切都告诉她们,可我的心里又是乱的,她们知道了会不会让父亲去责备二哥小利?也许,二哥小利说的就是几句气话呢?也许,他认为吓唬我一下子,我就会听话的去接受大哥子建的感情呢?他真的会伤害我吗?他真有那么坏吗?也许是我多想了呢?我己经离开那个学校,他找不到我,也就伤害不到我了。可是,等我好了,不知道内情的父母还是会让我回学校的呀。我该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办啊?…
呵,我的头又疼了,那就等等再说吧,等等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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