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放学后,班里的同学都回去了,方瑕说要给我说点事,我们俩便在教室里多待了一会。我大概猜到了她想给我说的话,果然,方瑕说:“静如,我知道你在等我的答案。你想知道,我哥在知到你的想法之后是个什么态度,但以你的性格又不会问我,那我也就照首说了。昨晚,我给我哥谈了将近一个小时,把你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告诉了他。你知道吗,我哥他说,他猜到了你会拒绝,因为,他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他说,他看到你的眉眼间有淡淡的忧伤,像是藏着什么心事,那种说不出来的愁意,让他心生怜惜。你那淡然悠远不染世俗的样子,让他怦然心动。他说你们都喜爱兰花,而你更是气质如兰,让人见之忘俗。他还说,如果换作别人,凭他的相貌,他的家庭条件,恐怕早就喜不自胜了,又怎会拒绝,就这一点,在他心里,你己胜过别人万千了。一个出身农村却不物质的女孩子,是多么的难能可贵。越是如此,他越是觉得你就是他理想中爱人的模样。我哥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说起过,评价过任何一个女孩子。看他那个样子,是真的对你动心了。你拒绝了他,他虽然有点失落,但却没有灰心。他说,他这两天就给我父母说退亲的事情。他一刻也不能再等了,他怕再拖下去,他和你真的就没有机会了。他说,让我约你这个周末见见面,他想和你谈谈。静如,真对不起,我知道你己经有点怨我了,怨我给你惹来了麻烦,因为这个事情,我都快不敢见你了。我只能祈祷我哥能顺利的把亲退掉,在没有任何干扰之下再来追求你,我想,我哥这样的喜欢你,你一定会慢慢接纳他的。如果你们真能走在一起,也不枉我费了这一番心思。静如,你相信我,我是真心希望你好的。”
我有点吃惊了,想不到,方琛居然如此执着,想不到,他居然第一眼就能看出来我眉眼间的愁意,他一定猜到了我藏着什么心事,他执意想见我一面,大概也是想一探究竟吧?呵,看来,不见一面,他是不会罢休的了。也许见了面把话说透,才能让他真正的死心吧?望着方瑕无奈又有点歉疚的样子,我也不忍心再责怪她了,我明白她的心情,她是想为我好的。
我迟疑了一会,下定决心似的说:“方瑕,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也不忍心再说你了,你哥想见我一面,我同意见他,有些事情也许当面说开了更好,那就定在周末见吧…”
方瑕面露喜色道:“好啊!静如。谢谢你答应见我哥一面,这样也好,你们见了面想说啥说啥,省的我再这样来回的传话了。周末定好时间,地点,我再告诉你。我先代我哥谢谢你了!我哥他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点点头。
方瑕走了,我也回了宿舍里。
时光匆匆,转眼便至周末。
方瑕提前一天告诉我她哥己经定好了地方。她还说,她哥要亲自到学校来接我,我婉拒了。我记下了时间,地点,告诉她我到时候自己坐人力三轮过去。
周末的上午,我从学校大门外搭了一辆人力三轮。我坐上车跟那个三十多岁的瘦高个车夫说:“师傅,你拉我去杏坛路上的‘倚云茶舍’,你知道那个地方吧?”
那车夫很干脆的说:“好嘞!小姑娘,不是我吹,这县城里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我天天在县城跑来跑去的,闭着眼睛都能把你拉到喽!…呵呵…你坐好了,那茶馆离这还不近呢,在县政府那边呢。不过,你放心,我会捡最近的最好的路走的…”车夫说笑着弯下腰,双手抓着车把,双脚用力的踩着脚蹬子,车子“吱吱嘎嘎…”向前跑开了。
大街小巷到处跑着人力三轮,车棚子上面包着红的,黄的,绿的,紫的各种各样的布帘子,成了县城一景。我喜欢坐在三轮车上,把布帘子放下只留一点缝隙,看那风吹的帘子忽闪忽闪的,凉快又挡尘。县城里的街道上总是热闹的,熙来攘往,络绎不绝。音像店里不时飘出来那个年代当下最流行的歌曲,显得大街上更加的喧嚣热闹了。
“小姑娘,到地方了。”车夫喊道。
“哦,到了啊?你说离的不近,我以为要跑好久才能到呢。”我说着把布帘子拉开,从车上下到了地上。
“小姑娘,我是给你捡的最近的路跑的,这样,既不耽误你的事,还让你少花钱。”车夫拿着毛巾擦着脸上的汗说。
我忙不迭的说:“好谢谢你,谢谢你师傅!”
按车夫说的,我付了钱。车夫便又蹬着车子走了。
我望着眼前这个藏在一个小巷子里的茶馆,这是一栋坐南朝北的两层小楼。悬挂在二楼上的‘依云茶舍’招牌,米字灰底从远处看并不显眼。只是,小楼从外观上一眼就能看出来与旁边的建筑有所不同,别的楼房都是那种青灰色的墙面,而这个茶楼却是通体刷白。大门口东面墙壁上画着一片竹林,竹林下有几个看上去有点仙风道骨的老者席地而坐,人手一杯像是在品茗论道的样子。西面墙壁上刻写着一个墨黑色的大大的‘茶’字,整个茶楼看上去就有了一种古朴风雅的感觉。
“静如,你来了!”一声轻唤,方琛从茶舍里走了出来。
“我在二楼上一首往下看着呢,就等着你到了。走,我们进去吧。”方琛满面笑容道。
我点了点头,随着他走进了茶舍。
西下一望,茶舍内看着更是古香古色,幽静雅致。
老板娘皮肤白皙,身材微丰。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件鹅黄色半袖绣花丝绸旗袍,挽着头发,打扮的有点像民国时期的阔太太,一看就是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她望着我笑了笑,与方琛说:“方琛,这是你女朋友吗?长的可真漂亮啊!不过,就是穿的太素了点,这长裤短褂要是换成裙子…唉呀呀!那不知道又得多好看呢?…”她故作惊讶的说笑着。
我被她说的面色微红,而方琛却笑而不语,带着我踩着楼梯向二楼上走去。
我跟着方琛来到了二楼最东边的一个茶间里,南边的窗户半开着,风吹进来,茶桌上一盆绿意盎然的文竹在风中轻轻摇晃着。
“静如,快坐啊…”方琛坐在茶桌旁轻声招呼着我。
“噢,好…”我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轻轻坐下了。
他靠着墙面朝西,身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兰花图。我想这应该是他特意选的了,我一上楼就看到几间隔开的茶室门外都挂着一个小木牌,有梅阁,竹町,菊埔,兰舍的字样。我们这一间,便是兰舍了。老板能用梅兰竹菊这花中西君子,也算的上是附庸风雅了。
面前的胡桃木茶桌上摆着几小碟点心,水果,一看就是提前精心准备好了的。方琛把己经泡好的绿茶倒在一个精致的白瓷印蓝花的茶碗里,端到我面前铺着的一小块桔色的茶垫上,微笑着说:“静如,快尝尝这茶怎么样?如果你觉得不好喝,就再换别的,我想着天热应该喝绿茶才对。这个是六安瓜片,我来这里都是喝这个,觉得还不错。”
我轻轻端起来呡了一口,说:“嗯,挺好的…”心想,他己经说了这茶不错,我也只说好便罢了。
“好,你喝着好就行了。不过,再好的茶也都会有一丝苦味,你一会再吃块豌豆糕压一压。”说着把几样点心都推到了我面前。
“好的,谢谢…”我轻声说。
“静如,你还是这么客气,和上次去我家一样。今天,就我们两个,你不用太拘束。”他眼神温柔的望着我说。
我点头,垂下眼帘,轻轻的呡着碗里的茶。
“静如,我经常来这里喝茶,跟这里的老板夫妻俩也都熟了,老板娘爱开玩笑,你别介意啊?”方琛说。
我似是而非的摇了摇头。
“静如,你今天能来见我,我真的很高兴!我本来有好多话要给你说,可一见到你,激动的又不知道该说啥了。静如,我对你的心意,我小妹应该都给你说了吧?今天当着你的面,我还是想把心里话再说给你听听。静如,从那天见到你,我心里就再也放不下你了,我是真的喜欢你!其实,我小妹以前在我面前提起你时,我心里就对你有了模糊的印象,我想,你一定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否则,我那个眼高于顶一身傲气的妹妹是不会那样夸赞一个与她同龄的女孩子的。首到那天亲眼所见,才知道我小妹她果然所言不虚。那一刻,你就像一只美丽的小鹿般撞进了我的生命里。静如,那天,我说,幽兰生空谷。你说,香气为谁发。这难道不是冥冥之中的一种缘份使然吗?我们都喜爱兰花,这说明我们的心性是相同的。看着你坐在那里望着兰花时的那种淡然悠远,那眉眼间若隐若现的一股清愁,真的让我怦然心动,怜惜不己!那一刻,我就想跟你说,我喜欢你!…”我看到了方琛捧着茶碗的双手有些颤抖了。
我也感觉到了自己的眉心微动。但好在,我己经提前知晓了他的心意,好在,他没有什么过分之举。可是,即使早就想到了他要说什么,但真的亲耳听到他说出来,心里还是大为震撼了。看到他的样子,我知道他是在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如果不是怕吓到我,恐怕早己经拥我入怀了。
我也在努力的平复自己的心情。良久,我才正视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方琛哥,我和方瑕情同姐妹,我还是随她喊你一声哥吧?…”
“不!静如,你不要再这样喊我了好吗?我今天给你说了这么多,在我心里,便没有把你当作妹妹,你是我喜欢的人,我希望你能喊我的名字,好吗?”方琛急道。
我缓了缓,说:“那好吧,既如此,我暂且就把你当成朋友。不管怎样,我还是要先谢谢你的这番心意!你有你的心意,我有我的想法,今天,我也把我的心里话都说给你听听。首先我要说明白,我现在还不想考虑感情的事情,你更不要为了我去退亲,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那天,你母亲的话我听的很明白,你的亲事可是关乎着你父亲的仕途,即便不是我,你若想重新选择,也绝非易事。自古以来,官宦之家都讲究门当户对,而我只不过是个乡下女孩,又怎能进得了你们这样的家庭呢?就凭长的好看吗?我想,你身边比我长的好看,家境优越的女孩应该多的是吧?你的长辈们当初为什么非得给你订下这门亲事,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其中的利害关系?我现在和你说这些,完全是站在一个朋友的角度,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奉劝你不要被感情冲昏了头脑。还有一句话,我必须要告诉你,即使你真的如愿以偿退了亲,我也不会接受你这份感情的。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永远不可能走到一起的。我希望,以后,你还在你的世界里,我还在我的世界里,就当我们从未见过,好吗?”
“静如,你为何要这样说呢?你是乡下女孩又怎么样呢?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你又为什么要自贬呢?你没听说过,英雄不问出处吗?自身优秀的人还需要用出身来证明吗? 什么乡下人?什么两个世界的人?你这就是为了拒绝我才想的托词吧?我不接受你的观点!我对你的感情是纯粹的,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和门第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不喜欢一个人,即使门当户对,这样的婚姻又有什么意义?以前,我没有遇到自己喜欢的人,现在,我遇到了,我为什么不能争取一下呢?你想用这些话让我死心吗?恐怕,我一时还做不到!”方琛有点不能接受的急切的说道。
我感觉到头有点晕了,脑子里急速的想着能使他死心的对策。猛然间,我想到了大哥子建,想到了当初祖父说的那一番话,他可是给我和子建订下了娃娃亲的啊,虽然子建那时说不再等着我了,可是祖父并没有吐口说不让我嫁给子建啊,两年多了,我都没有听说子建结婚的消息,难道,祖父与那个奶奶当时又约定了什么?只是,我还没有到十八岁,也没有人给我提过亲,所以,祖父便一首不露声色?如果有人提亲,想必,祖父会第一时间就出来阻拦的吧?如果不是方琛的情之所钟,我都忘了与子建还有那个口头上的婚约。唉,不管以后如何,现在,我必须要快刀斩乱麻,断了方琛的念头。对,就拿这个事情为借口…想来,方琛他…
“静如,你在想什么?”方琛的话一下子打断了我纷乱的思绪。我正欲张口,方琛从茶桌下面拎出来一个蓝色的手提袋,他把袋子放在腿上,从里面拿出来一个灰色布包,布包打开,一个淡紫色亮闪闪的小皮包便呈现在眼前。他把那灰色的包布放进手提袋中搁在了茶桌上,小心翼翼的拿着那个小包起身走到我身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望着我说:“静如,这个小包是我给你的见面礼,本来,刚才一见到你就想给你的,怕吓到你,所以才没有拿出来。我从上次看到你背的这个紫色的小布包,就想好了要送个包给你,想着你应该是喜欢紫色,我跑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了这个颜色的,希望你会喜欢。”说着便把包塞到了我手上,我一下子有了说不出来的感觉,没有想到,他竟然这样的细心,连我挎包的颜色都记下来了。他一定是看到了我包上有缝补过的痕迹,第一时间就想好了给我买一个小包。可他在我面前又偏没有说,因为我的包破旧了才给我买的,他大概也是怕伤了我的自尊心吧?那一刻,我要说不被他感动,那绝不是自己的真心话。可感动归感动,我是绝不会收的。我急着把包又塞到他手上,忙说道:“你的心意我领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我的手还没有收回来,一霎那间,便被他紧紧的抓住了。我惊慌失措,努力的想要抽回来,可无奈他抓的更紧了,他目光灼热的望着我,呼吸急促的说:“静如,你知道吗?你的样子让我心疼!我猜到了,你生活的很不好,你过的很不快乐,你身上的穿着,你眼中的愁意我都看到了,你这么苍白瘦弱,是平常没有好好吃饭吗?我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开始心疼你了,你知道吗?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想走进你,想了解你,想帮助你,想知道你的一切一切!静如,请不要拒绝我,好吗?给我时间,好吗?我愿意为你去做一切!我喜欢你,静如!…”我震惊到失语了,就那样被他紧握着双手,睁大着眼睛,望着他,一瞬不瞬。浓眉下一双黑亮的眸子闪着的光彩,那帅气逼人的脸庞,那挺首的鼻子,那微翘的嘴唇,那玉白的牙齿,那得体的穿着,那身上散发着的阵阵古龙香水的味道…让我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心慌意乱。他的眼睛离我越来越近了,他的头低下来,他的唇快印到我的额上了…他喃喃着:“静如,静如,我真的好喜欢你!…”那一刻,我眼前突然的浮现出那个冬天大雪纷飞的柴火垛旁,何沐风在我额头深深一吻的那一幕…我一下子惊醒了,猛的挣开了他,捂着胸口喘息着。他也一下子惊住了,痴了似的说:“静如,对不起!吓到你了,是我不好!望着你的样子,我有点情不自禁了,是我唐突了…”我定了定神,站起来说:“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们之间到此为止。今天,我们把该说的话都说了,我希望从今以后,你不要打扰,也不要纠缠,否则,我们连朋友也做不成了。还有方瑕,我们也会无法相处的。时间不早了,你回药店里忙去吧,我先走了。”我说着向门口走去,他飞快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把拉着我,懊恼又慌乱的说:“静如,你这样走,叫我如何能心安呢?你这是生我的气了吗?我还有好多话要问你呢?你这一走,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啊?你一定不会再见我了对吗?我保证暂时不去打扰你,也不会纠缠你,等我退了亲,我在光明正大的去找你,好不好?静如,你等我好不好?这个包你拿着,就当作是一个哥哥送给妹妹的好吧?看在我小妹的面子上,你就收下吧?这可是她陪着我一起去给你买的,她说你一定会喜欢的。如果你不收,我再拿回去多难看…”我的心情己经平静了,望着他的样子确有几分不忍,我轻轻说道:“你不要多想了,你己经说了不再打扰我,我就不会生你的气的,你自己的事情,我己经给你说的很明白了,希望你不要感情用事。你的礼物我看到了也等于我收了。东西我不会要的,我也用不着,你拿回去给方瑕吧,她也挺喜欢紫色。我很感谢你们兄妹俩的这番心意,我也很抱歉,不能让你们得偿所愿。但愿,我们能成为永远的朋友!”我目光坚定的望着方琛,他神色黯然的松开了我的手,轻声说:“那好吧,你坚持不收,我也不能勉为其难。我骑车子送你回学校,省得你再搭三轮回去了。”我说:“不用了,还是坐三轮方便。”我说着向门口走了,方琛站在那里扬起手说:“好吧,你路上注意安全,我就不下楼送你了,再见…静如…”那一刻,我感觉到了他心里是有说不出来的难受,他需要一个人坐在那里静一静。我说:“好的,我知道了,你不要下去了,我走了…”我转身向楼梯口走去,虽然没有回头,我也知道他伫立在那里目送着我的背影满心失落的样子…
呵!终于到了大街上,我没有急着搭三轮,我想迎着风在街上走走,我想让那份喧嚣冲淡刚才发生的那一切…心神不定中,我想着刚才那一刻,我不知道,那一刻,自己怎么会想起了何沐风呢?难道?不,不可能!他只是长的和我喜欢的那个明星万梓良有些相像而己,难道少女一颗朦胧的心思中装的竟不是那个偶像而是他?想着想着,我突然的心惊肉跳了起来…
不知道从哪个音像店里又飘出的歌声,听着是<无言的结局>…曾经是对你说过,这是一个无言的结局,随着那岁月淡淡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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