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诚把周婷堵在茶水间时，她正咬着吸管看手机。
“周姐，借一步说话。”他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夹，“我需要你帮忙查供应商。”
周婷抬头，睫毛上还沾着咖啡渍。她把手机倒扣在吧台上，屏幕亮着的是天成供应商名录：“陈总昨天刚让财务部更新了合作方名单，我趁午休导了份备份。”
林诚扯过椅子坐下，指尖划过名录里的公司名称。最上面的是“恒力化工”，上周刚因“拖欠货款”断了供——苏明慧查过，这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是他表弟。
“从这家开始。”他用钢笔敲了敲“恒力化工”，“查他们和天成的合同，重点看付款节点和交货记录。”
周婷从帆布袋里掏出笔记本电脑，开机时键盘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她熟练地登录天成内网，调出恒力化工的采购合同：“合同签的是三年期，每年采购额1200万，付款方式是‘货到验收后30天结清’。”
“实际付款呢？”
周婷点开银行流水，鼠标滚轮快速滑动：“看这里——去年1月签的合同，货物3月才到，但天成在1月28日就付了全款。”她抽出张纸，用红笔圈出日期，“货还没到，钱先打了过去。”
林诚眯起眼。根据《合同法》第161条，验收合格后才该付款，提前打款明显违反常规。他翻出恒力化工的送货单：“交货日期写的是3月15日，但物流信息显示，这批货3月20日才从厂区出发。”
“更绝的是——”周婷切换到另一个文档，“恒力化工的银行账户，收款方是‘远洋贸易’，而远洋贸易的法人是陈总女儿。”
林诚的钢笔“啪”地掉在桌上。他想起上周在陈志远办公室，对方递来的那张新加坡银行卡，户名正是“陈雨桐”。
“接着查‘华晟科技’。”他扯了扯皱巴巴的衬衫，“这家子公司的采购合同有‘阴阳条款’，我要看他们的供应商名单。”
周婷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调出华晟科技的采购记录：“最近半年的供应商里，有七家是吴德利关联公司。”她点开其中一家“德利精密”的资料，“看注册资本，刚成立三个月，注册地址在吴德利老家的工业区。”
林诚凑过去，屏幕上的营业执照照片清晰可见：“法定代表人是吴德利的表弟。”他突然想起技术部小王被抓现行时说的话——“赵总每月给5万好处费”。
“查吴德利的资金流水。”他敲了敲桌子，“重点看和天成子公司的往来。”
周婷打开新的窗口，输入“吴德利”“远洋资本”等关键词。银行流水的数字像串起来的珍珠，在屏幕上滚动：“这里！吴德利的个人账户，每个月15号都会收到天成子公司的‘技术服务费’，金额从50万到200万不等。”
“技术服务费？”林诚冷笑，“华晟科技的生产设备是十年前的老型号，需要什么技术服务？”他抓起外套，“走，去档案室调原始合同。”
档案室的空调嗡嗡作响。林诚蹲在铁皮柜前，抽出一沓泛黄的合同。最上面的是华晟科技2020年和“德利精密”的采购合同，备注栏写着“设备维护服务费”——但合同里根本没提维护条款。
“看这里。”他指着骑缝章，“这份合同有两页被替换过。”他用手机拍照，放大后能看到明显的拼接痕迹，“原来的条款应该是‘设备采购款’，被换成了‘技术服务费’。”
周婷突然拽了拽他的袖子：“林总，你看这个。”她举着手机，屏幕是天成集团的组织架构图，“华晟科技的法人是陈总的外甥，而德利精密的监事是赵宏宇的连襟。”
林诚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他想起上周赵宏宇在酒桌上拍着他肩膀说的话：“林总监，年轻人别太较真，有些事睁只眼闭只眼才能往上走。”
“把这些证据串起来。”他把合同复印件和银行流水拍在桌上，“吴德利通过亲属注册空壳公司，天成子公司以‘技术服务费’名义向这些公司打款，再由空壳公司倒账给吴德利的关联企业——这就是他们的‘虚假交易闭环’。”
周婷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整理证据链：“我联系了做财务审计的朋友，他们可以用‘资金穿透术’追踪每一笔钱的流向。只要能证明这些交易没有真实货物交付，就能坐实财务造假。”
林诚的手机突然震动，是苏明慧发来的消息：“德利科技的人在查我们的供应商名单，可能要抢在证监会介入前销毁证据。”
“走！”他抓起外套冲出门，“去华晟科技的仓库，我要现场查封那批‘不存在’的设备。”
两人跑到地下车库时，天己经擦黑。林诚坐进驾驶座，周婷系安全带的动作突然顿住：“林总，你觉不觉得……我们在和整个资本体系对抗？”
“三年前在律所，我为农民工讨薪被骂‘多管闲事’。”林诚踩下油门，车子溅起一片水花，“现在我明白，有些‘闲事’必须管——不然下一个被欺负的，可能是你，是我，是每一个相信规则的普通人。”
周婷笑了，眼睛在路灯下亮晶晶的：“我爸当年也是这么说的。他就是因为查财务造假被排挤，最后……”她没说完，但林诚懂。
华晟科技的仓库在郊区，铁门上挂着“闲人免进”的锁。林诚掏出律师证，和保安解释了半天，才被放进去。
仓库里堆满了落灰的机器，型号和合同里写的“全新智能生产线”完全不符。周婷用手机拍照，镜头扫过墙角的封条——是三年前的日期。
“这些设备根本没拆过封。”她蹲下来检查，“封条上的胶水都没干透，明显是最近重新贴的。”
林诚摸出手机，给苏明慧发定位：“带鉴定人员来，这些设备是假的。”
刚发完消息，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是陈志远的号码，铃声在空旷的仓库里格外刺耳。
“林总监，这么晚了还在忙？”陈志远的声音带着笑，“我听说你在查供应商？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有些事，过了界可不好收场。”
林诚按下免提，让周婷也能听见：“陈董，我在华晟科技的仓库。您说的‘过了界’，是指您通过亲属注册空壳公司，用虚假交易套取上市公司资金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突然传来摔东西的声音：“你这是血口喷人！”
“那我建议您明天带着财务资料来证监会说明情况。”林诚挂断电话，转身对周婷说，“走，去派出所报案。”
周婷的手指在手机上快速输入：“我己经联系了郑天宇，他说会派监察组过来。”
两人刚走出仓库，远处传来警笛声。林诚望着天边的晚霞，突然想起第140章在楼梯间，苏明慧说“我信证据”。
现在，他们有了更硬的证据——不是截图，不是录音，是落灰的设备、拼接的合同、能穿透的资金流水。
“林总。”周婷突然说，“我刚才查了吴德利的航班信息。他今晚飞去了新加坡，用的是假护照。”
林诚笑了，把车钥匙抛给她：“那正好，我们连夜整理材料，明天一早送证监会。”
周婷接过钥匙，发动车子。车载音响里放着《海阔天空》，她跟着哼了两句，突然说：“林总，你和苏经理，一定能赢。”
林诚望着后视镜里逐渐清晰的仓库，那里堆着的不仅是假设备，更是一张即将被撕开的黑幕。他摸了摸内袋里的账本——那是小张给的，最后一页写着“陈董说，只要上市成功，这些都算‘历史问题’”。
“会的。”他说，“我们不仅要赢，还要让所有人知道，规则比钱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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