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诚把庆功宴的西装搭在椅背上时，衬衫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他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股权穿透报告，吴德利的“远洋资本”像团黑影压在“天成控股”的股东名单上——15.3%的股份，刚好卡在证监会要求披露的5%红线外。
“林总，周助理把新版员工持股计划的初稿送来了。”前台小妹探进头，怀里抱着个牛皮纸袋。
林诚翻开袋子，第一页就贴着周婷手写的便签：“老周他们看了您昨晚在食堂提的‘股价低于发行价可回购’，非说要在条款里加粗。”他笑着摇头，指尖划过“第三方托管机构监管”“离职员工分期回购”等条款——这些都是在庆功宴上，老周攥着工牌跟他磨了半小时的结果。
“林总监，法务部的苏经理说有份补充协议要核对。”办公室门被推开，苏明慧抱着一摞文件进来，发梢还带着点雨气。她把文件推过来，封皮上印着“员工持股计划法律意见书”，“我让实习生查了近三年同行业案例，发现有的公司因为‘强制回购’条款被员工告了，所以加了‘非因员工过错不触发回购’的例外。”
林诚翻到第三页，果然在“回购情形”条款下看到一行小字：“因员工严重违纪被解除劳动关系，或主动放弃持股资格的，公司有权按原始价回购。”他用红笔在旁边画了个圈：“这个‘主动放弃’得明确定义，比如书面申请，避免后续纠纷。”
苏明慧点头，突然压低声音：“刚才去茶水间，听见财务部小张跟人说‘新计划就是变相绑定员工，万一股价跌了，谁也跑不了’。”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我查了小张的考勤，最近总在下班后去地下车库，车牌号……是吴德利司机的车。”
林诚的手顿了顿。他想起上周在地下车库撞见的那辆黑色奔驰——车牌尾数888，和吴德利出席发布会时的座驾一模一样。“先不管他，”他把文件推回给苏明慧，“下午开跨部门协调会，你记得把法律意见书带上。”
下午两点，会议室坐满了人。HR部、法务部、财务部，甚至连生产部的车间主任都来了。林诚站在投影仪前，屏幕上是他连夜做的PPT，标题是“天成集团员工持股计划（2024修订版）”。
“首先明确，这次计划不是‘强制入股’。”他的声音不大，却让会议室安静下来，“自愿参与，上限是员工上年度年薪的30%，避免过度杠杆。”
财务部王经理举手：“林总监，那资金从哪儿来？员工自筹的话，有的家庭拿不出这么多钱。”
“我们跟银行谈了专项贷款，”林诚调出第二页PPT，“利率按LPR算，公司贴息一年。另外，”他点击下一张，“托管机构选了XX证券，他们的资金监管系统通过了证监会验收，每笔交易都能查得到。”
苏明慧补充：“法律意见书里写了，托管协议里明确‘资金独立核算，不得挪用’，就算公司破产，这部分钱也优先保障员工权益。”
生产部张主任搓着手：“那要是股价跌了呢？比如现在发行价25块，万一上市后跌到20块，我们是不是得赔公司钱？”
会议室里响起零星的附和声。林诚点开第三页，上面是一张表格，列着近五年同行业上市公司员工持股计划的收益率：“大家看，这个是XX科技的，他们2020年股价跌到发行价的60%，但三年后涨回180%。另外，”他敲了敲投影仪，“我们的计划里写了‘股价低于发行价可回购’，公司按原价收，不让员工亏。”
老周突然站起来，工装裤膝盖处还沾着机油：“林总，我代表一线工人问个实在的——这计划真能防着高管搞鬼吗？”他指了指屏幕上的“独立董事监督委员会”条款，“上次您说的那个委员会，真的能管着陈董他们？”
林诚的目光扫过会议室后排。陈志远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此刻门紧闭着，但老周的话显然戳中了某些人的神经。“老周，”他走下讲台，拍了拍老周的肩膀，“这个委员会的成员包括职工代表、外部律师和会计师，陈董说了不算。”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我己经让周助理把近三年的员工投诉记录整理出来，包括社保断缴、加班费拖欠这些事，都会在持股计划里写明‘历史问题由公司兜底’。”
老周的眉头松开，重重坐回椅子上。其他员工开始交头接耳，有人小声说“这条款实在”，有人翻着资料点头。
“还有个问题！”采购部刘经理突然开口，“吴德利的公司上个月找我谈合作，说要给我们供货，价格比现在低15%。要是我们签了，会不会影响持股计划？”
会议室瞬间安静。林诚想起上周苏明慧查到的“恒力化工”断供事件——吴德利的表弟实控的公司，当时就是用低价诱惑，结果账期拖了三个月，差点让生产线停摆。“刘经理，”他语气严肃起来，“这个合作案我让法务部核过了。吴德利的公司成立时间不到两年，注册资本只有五百万，却能给出低于成本价15%的报价——”他调出苏明慧准备好的资料，“这是他们近三年的税务申报，亏损了两千多万。用脚趾头想，这是做慈善吗？”
刘经理的脸涨红了：“我就想着……能省点是点。”
“省小钱可能吃大亏。”林诚点开最后一页PPT，上面是“天成集团合规承诺书”，“从今天起，所有超过50万的采购合同，必须经过法务部、审计部、职工代表三方联审。谁签了违规合同，我亲自送他去劳动监察大队。”
散会时己经五点。林诚收拾东西，苏明慧抱着文件跟在他身后：“刚才老周跟我聊了，他说车间里的兄弟都觉得这次计划靠谱。”
“但愿吧。”林诚把西装搭在肩上，“对了，郑局的消息到了吗？”
苏明慧的手机震动，她看了眼屏幕：“陈志远的‘慈善基金会’账户流水查到了。去年一年，有七笔大额转账到境外，总额超过八千万，收款方是……”她顿了顿，“是一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名字叫‘远洋信托’。”
林诚的手指在走廊栏杆上敲了敲。吴德利的“远洋资本”、陈志远的“远洋信托”，这两家公司名字像两根刺扎在他心里。“走，去证监会。”他把西装穿上，“趁着庆功宴的热乎劲儿，把员工持股计划报上去。”
证监会大楼的灯光有些刺眼。林诚把材料递给接待处的姑娘，对方扫了眼封面：“林总监？我们主任在等您。”
主任办公室里，中年男人放下茶杯：“林律师当年在律所代理的那起农民工讨薪案，我看过报道。”他指了指桌上的材料，“你们这次的计划，特别是第三方托管和独立董事监督，比很多上市公司都规范。”
林诚松了口气：“那批文……”
“明天就能下来。”主任笑了笑，“不过有个事得提醒你——陈志远今天上午来找过我，说你们‘损害公司利益’。”
林诚的脊背绷紧：“他有什么证据？”
“没有。”主任靠在椅背上，“就说我‘被人误导’。”他拿起钢笔，在一份文件上签字，“这是批文，你收好。记住，合规比什么都重要。”
走出证监会大门时，晚霞把天空染成橘红色。林诚摸出手机，给老周发了条消息：“明天上午十点，食堂开员工说明会，记得带工牌。”
手机很快震动起来，是老周的语音：“林总，我们都等着呢！我让小王把车间黑板报重新画了，就写‘合规持股，安心打工’！”
林诚笑了。他抬头看向天成集团大楼的方向，陈志远的办公室还亮着灯，但那束光在晚霞里显得有些苍白。
“苏经理，”他拨通电话，“让周助理把员工持股计划的电子版发到每个员工邮箱。另外，”他顿了顿，“联系XX证券，明天开始资金监管系统测试。”
挂了电话，他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风掀起西装衣角，露出内侧别着的工牌——那是老周硬塞给他的，刻着“天成HR总监林诚”。
“这次，”他轻声说，“我们不会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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