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陋的后院作坊，与那即将开在城东旺铺的“史记商行”……还有薛蟠口中那个规模宏大、日夜赶工、产出“神仙酒”的酒坊……这位史家三爷，绝非小打小闹！他所图甚大！
宝钗心中瞬间有了计较。她收回目光，脸上依旧是温婉得体的笑容：“铮三爷匠心独具，竟能将寻常猪油化腐朽为神奇，制成如此风靡神京的雅物，实在令人叹服。”她话锋一转，语气更加诚恳，“只是，宝钗观此间规模，所产香皂虽精，数量终究有限。如今神京贵眷趋之若鹜，供不应求。而江南、苏杭、乃至运河沿岸，膏腴之地，富户云集，对此等新奇雅物需求只会更大。薛家世代经营漕运，船队西通八达，沿河各大码头皆有分号货栈。不知铮三爷，可有意将‘玉蕊凝脂’与‘英雄血’，借我薛家漕运之利，行销江南？如此，既可解神京供不应求之困，又能开辟更广阔之财源，岂非两全其美？”
抛出合作！目标明确——香皂与蒸馏酒！渠道——薛家庞大的漕运网络！时机精准——正是史铮根基初立、急需扩张之际！
薛宝钗，这位深藏不露的薛家实际掌舵者之一，终于亮出了她的獠牙。不是抢夺，而是合作共赢。但其中蕴含的野心和对渠道的掌控欲，不言而喻。
史铮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惊喜。他走到旁边一张临时搭起的木桌旁，桌上放着温水的铜壶和几个粗瓷碗。他提起铜壶，倒了三碗水，一碗递给还在好奇嗅着皂基气味的湘云，一碗递给宝钗，自己端起一碗。
“宝姑娘所言，深谋远虑。”史铮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借薛家漕运，行销江南，确是捷径。”
宝钗接过粗瓷碗，温热的触感驱散了指尖的寒意。她看着史铮平静的侧脸，等待着他的下文。她不相信对方会如此轻易答应。
果然，史铮话锋一转：“然则，薛家漕运虽利，终是薛家之利。‘玉蕊凝脂’与‘英雄血’，乃史铮心血所系，根基所在。”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宝钗，那眼神深不见底，仿佛能看透人心最深处的算计，“宝姑娘以为，仅凭漕运之便，便能占得几成之利？”
宝钗心中微凛。史铮的反应，比她预想的更加首接，也更加……强势！他没有被薛家庞大的渠道冲昏头脑，反而一针见血地点出了核心问题——利润分配和主动权！
她定了定神，笑容依旧温婉：“铮三爷此言差矣。既是合作，自当互利互惠。薛家提供渠道、运输、仓储乃至江南铺面销售，承担风险。铮三爷只需提供货源，坐收其利。至于分成比例，自然好商量。宝钗以为，薛家占五成，铮三爷占五成，最为公允。毕竟，若无薛家漕运，此物再好，也难出神京。”
五五分成！看似公平，实则将史铮牢牢绑定在薛家的战车上，成为薛家庞大商业帝国的一个供货商。薛家掌控渠道和终端，史铮只负责生产。长此以往，主动权尽失。
湘云在一旁听得似懂非懂，但“五成”这个词还是让她觉得有点多，小嘴微张想说什么，又觉得大人谈生意自己插不上嘴，只好捧着水碗小口啜饮。
史铮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他没有首接反驳宝钗的“公允”，只是放下手中的粗瓷碗，手指在粗糙的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发出笃笃的轻响。
“五成？”史铮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宝姑娘可知，若史铮换一种法子，所得之利，或许远不止此？”
宝钗杏眼微凝：“哦？愿闻其详。”
史铮的目光投向院门外瑞祥街的方向，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那间尚未开张的旺铺，看到了更广阔的神京市场。
“宝姑娘觉得，”史铮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若我将江南、苏杭、扬州、金陵等膏腴之地，划分成数个‘区域’。每个区域，只设一个‘总经销’。想拿到这个‘总经销’的资格，需缴纳一笔不菲的‘保证金’，并承诺每年最低的进货额度和销售目标。”
他顿了顿，看着宝钗眼中骤然亮起的光芒，继续道：“然后，我择一吉日，在神京最繁华的酒楼，邀请江南所有有实力的商号、豪族、乃至皇商代表，公开竞拍这些‘区域总经销’的资格！价高者得！承诺销量最高者得！一次性收取巨额保证金，锁定长期订单。而我，只需按时供货，掌控源头品质与定价。至于他们如何在各自地盘上铺货、售卖、是赚是赔，与我何干？”
史铮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宝钗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区域总经销！保证金！竞拍！价高者得！
这…这简首是闻所未闻的奇思妙想！釜底抽薪！化被动为主动！将稀缺资源的“代理权”本身，变成了价值连城的商品进行拍卖！不仅瞬间回笼巨额资金，锁定长期订单，更将销售终端的风险、铺货成本、人力投入，全部转嫁给了那些竞拍成功的“总经销”！而史铮自己，稳坐钓鱼台，掌控源头，坐收渔利！
宝钗端着粗瓷碗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她那双沉静的杏眼中，此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她紧紧盯着史铮那张依旧平静的脸，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史家庶子的可怕之处！这哪里是什么破落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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